長樂公主微微仰起臉,似乎在努力遏製自己的淚水,而金童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知在想什麼。
微妙的沉默,最後還是由長樂公主打破,她嗬嗬一笑,走到金童身前,吐氣如蘭的道:“金誠,你是一個有秘密的人,我雖然不知道,但我知道,就在你平日裏用憐憫的眼光看著我的時候,或者遠遠望著人群歎氣的時候,也有的時候走在街上,你一刻不停看著路旁樓宇,仿佛看一眼就少一樣那樣的眷戀,我不知你在想什麼,但我知道,沒人和你想的一樣。今天,你忽然變了個樣子,你對我說的一番話,仿似什麼?你說過的‘憂國憂民’?你變得像一個儒生,在對一個‘肉食者’敦敦善誘,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忽然變了。從前他們對我說,你是個酷吏,是個殺神,你殺人不眨眼,折磨人手段不重樣,我並不信,直到他們請我半夜到宮門口去,眼睜睜看著你的手下騎馬把犯人在街上拖來拖去,那人渾身血肉模糊,後來喊叫都喊不出聲音了,再後來,就死了。他們還告訴我說,你的‘忠翊衛園’中,每天死的人不計其數,每抓到一個人就要折磨到他攀扯出十個人來,這十個人又要咬出一百人來,你每天揮刀殺人,怎也殺不幹淨,卻又唯恐殺人的刀不夠鋒利。可是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我能想到的是,這個人對別人來說很可怕,對我來說,卻是守護神一般,有他在,我可以睡個安穩覺,他殺的人再多,也都是為了保護我……”
金童把頭垂的更低,他並不開口辯解,也不承認什麼,因為長樂公主一定還有下文。
自顧自的嗬嗬笑了幾聲,長樂公主再次收斂笑容,她默默看著漆黑的天空,像是回憶一般,充滿了憧憬的道:“曾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想,也許以後我會像個平常女人那樣生活,看著琴兒每天像隻穿花蝴蝶一樣滿行宮的留戀,我曾想過,也許以後我會像她一樣快樂。可是,金誠,我不會在你這裏如願的,是麼?直到今天,你說了那麼多,我卻並沒有聽進多少,隻有到最後,你告訴我,如何促使皇帝作出那樣的決定……我,像是夢醒了一樣!原來,你看我如同平常女人,卻是因為在你看來,所有人都是平常人,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天潢貴胄,在你看來都是可以掌控的,你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看誰都是一般無二。我也想起了,你身邊的人,身為你府中女人的兩個人,琴兒和小芝,你給她們改名叫秦羅敷和石青璿,琴兒告訴我,你曾經說過,這兩個名字對你來說,都有著莫大的意義。我知道,你就像是不屬於這個天下一樣,可是你隻有區區不到二十歲,你到底從哪裏來?你到底經曆過什麼!你出現在我身邊,曾經給我帶來多少的快樂,最後又會給我帶來多少的痛苦!”說到這裏,她已經激動起來,聲音都已經有些嘶啞。
金童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一把抓住長樂公主的手,長樂公主渾身一顫,卻沒有掙脫,隻是用眼睛盯著他看,眼神如許空洞。
“五年。”金童一字一句道:“我隻在這裏五年,五年後,青璿和羅敷都已經成就了高絕的武功,那個時候,我會離開。”
長樂公主有些顫抖,目光漸漸恢複了質感,她發現金童正在盯著她的眼睛看,不禁俏臉通紅,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去。這時她發現這人已經把她攬入懷中。
“你沒有名分,就算我封王,也不會與你長相廝守。”
“我……”她忘記了自己說了什麼。
許久之後,那人對她說:“你是我第一個女人。”
她仰麵躺在床上,渾身不著寸縷,黎明的陽光穿過飛簷照在柱子上,精巧的設計使大殿之內日光通明,卻永遠不會照射在地麵上。
身體某處撕裂的痛感提醒著她,昨夜發生了什麼。
“我是他第一個女人,卻不是他的正妻……”
“永遠不會有名分……”
陽光和煦的灑在龍門行苑的的地麵上,那裏每一塊玉磚都潔淨幹燥,晶瑩剔透。
如昨夜之前的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