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鬥笠道:“是...我怕被人利用,我也確實被人利用。所以...”
練明鸞道:“所以你怕了,信任別人本是件容易的事,但遭人背叛和欺瞞之後就不再是了。“
小鬥笠道:“這世上之人,品性千千萬萬,我又如何分辨?”
練明鸞道:“沒人能辨,有時包括背信之人自己也不能。”
小鬥笠道:“那江湖上情與義從何而來?”
練明鸞道:“靠愚蠢。”
小鬥笠道:“愚蠢?”
練明鸞道:“這世上總有先付出信任之人,投桃報李,滴恩泉報,才有的江湖佳話。這世上總有無條件相信別人的人。這種人愚蠢,天下任俠者,誰不愚蠢?”
小鬥笠道:“江湖卻少不了這份愚蠢?若因為這份愚蠢付出代價,又將如何?”
“可以又恨,但求無悔。”她不自覺地握著斷臂之袖,微微顫抖。
小鬥笠看著她的空袖,心痛道:“難道小鸞姐的右臂 .....是因為信任之人背叛?”
練明鸞有些艱難的道:“算不上背叛,但也... ”好像還在隱隱作痛。
她不願說那隻手臂正因李沉沙而喪,也不願說信任的創痛,比身體的殘缺更可怕。因為她已麵對這樣的生活,無悔於當初的選擇,甚至她願意抱著這份殘缺,繼續選擇相信。正如李沉沙當年所言,她確實是全天下最蠢的女人。
小鬥笠道:“現在呢”
練明鸞道:“我還是選擇了愚蠢。”
小鬥笠難以置信道:“難道你繼續相信著那傷你之人?”
練明鸞覺得心被小鬥笠的話刺痛,更是不願說出實情:這人,正是李沉沙。
但她決心告訴小鬥笠一件事。
“我並不是讓你原諒任何一個人,我沒有權力這麼做。”
她單臂抬起酒壇,張開大口,酒壇倒灌,傾瀉而入,溢得滿身。
也隻有這壇酒才能讓她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酒壇放回在桌上,叩得桌顫酒灑。
“小鬥笠你聽好了,混跡江湖,你首先要明了的是,你要做什麼樣的人,其次才是你如何分辨別的人。這本都是很重要,但決不可顛倒主次。”
她的語氣從沒有這麼認真過。
小鬥笠心中似乎有一隻鍾被叩響,振聾發聵。
她出道以來,聽說不少白龍的故事,劍法至凶,殺人無算,冷酷幾近魔道。
可她多年來與之相處,卻並非覺得白龍有如此可怕。
這困擾她已久,直到她在行俠濟世之中,慢慢發現自己的真正想要的輪廓,比接受著虛無的名聲和空洞感謝更充實飽滿的一種感受。她說不清。
但這不要緊,因為此時她已明白,最重要之事並非分辨白龍是否是“劊子手”,而是她自己不能成為“劊子手的傳人”。
這二者有何不同?難不成她還能逃避她是白龍傳人這一事實?
當然不能,這二者本就較之天壤。
“我明白。”
小鬥笠又自飲一杯。
她本已不勝酒力,心中卻是清澈如初。
她明白,但是她能做到多少?
她能否真的對友情報以無償信任?
古人雲:朝聞道夕可死
然則“知行合一”何其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