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沉沙做一道菜,至少要等太陽從頭上劃過半邊天。
小鸞即是練明鸞,就算這世上有十個練明鸞,也不會認錯這一個。
願意和李沉沙這怪人相處的女人天下隻此一人矣。
她的神色如初春融雪,目如冷泉還暖。
隻因她喜歡小鬥笠,十四歲年紀就敢混江湖的人,並不多見。她有時天真卻並不愚蠢,像一塊剛出山的翡翠原石,未曾雕琢,卻已具寶器之像。
練明鸞與小鬥笠二人年齡相差二十有五,對坐飲酒,好似一對姐弟。
她笑起來,那道明媚的酒窩至少融得了十年光陰,宛然遠離江湖的鄰家少夫人。小鬥笠老成起來,也可把老江湖們騙得團團轉,又好似不曾天真未有過童年般。二人在江湖上舔過刀口,見過柔情,就算不知小鬥笠是男是女,在此痛飲三天,又有何不可。
練明鸞隻剩一隻左手,不但劍法不如前,梳妝也變得一塌糊塗,做飯本來也不怎麼會。
但有一件事做得很好,那就是倒酒。
並不是說她如同穆人龍一樣倒得滴酒不漏,反而她嚐嚐灑得哪都是。隻是一個獨臂人給你歪歪斜斜的倒酒,你怎你敢不喝?“你不喝下這杯就是瞧不起我。”這句話,用這隻手表現出來,即非虛言。
一隻倒酒倒得你不敢不喝的手,你敢說這隻手不會倒酒?
小鬥笠自是盛情難卻,痛飲數杯,不一會就熱得麵頰微紅,不得不摘下鬥笠。
練明鸞看著小鬥笠的清秀眉目和腮間紅暈,覺得甚是有趣:“原來你長相這麼甜,早知道晚生幾年嫁給你算了。”
小鬥笠咯咯的笑著,差點嗆出酒來,道:“小鸞姐別取笑我啦。”
“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練明鸞看著小鬥笠的反應,暗笑。
“小心被李大叔聽見。”小鬥笠也喜歡練明鸞,但這玩笑還不至於臉紅。
“臭老頭子敢管我?”練明鸞沒有好氣道。
“你們感情真好。”小鬥笠搖晃著酒碗說道。
“我都罵他了,還感情好?”
“就是罵他,感情才好。我想有人罵我,都找不到。”
小鬥笠自飲一杯,她本已喝得夠多。
“可我見你並不是一個人來此,那些人都不是你的朋友嗎?”
“是....可是”
練明鸞看出小鬥笠疑惑得樣子,輕撫她的肩膀。發現她的肩膀是那麼的柔軟,對這樣的江湖來說,太過柔軟。
“我知道,你害怕他們會像岑七那樣的人,而你心裏又有太多秘密。”
小鬥笠垂下頭,默認。
“混跡江湖,確實不可盡信他人。”
小鬥笠連忙道:“我對你們夫婦絕不這麼想,我很相信你們,我....”
“不用說這些”練明鸞用手指輕戳小鬥笠的鼻頭,打斷了她的話:“我看得出,我都明白。”
“小鸞姐莫要誤會我,我不是那種不會信任他人之人,絕對不是。”
她說得很堅決,不容二想,她絕對不想變成白龍那樣。從不在有人的地方睡覺,摘不下麵罩,放不下劍。甚至開個玩笑都沒人敢笑。那種人生,和死有何區別?
練明鸞道:“但你也不可能完全了解你的朋友,是嗎?”
這世上誰敢說自己完全了解另一個人,那他離倒黴日子已經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