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沙心痛得難以言喻。
練明鸞對兵甲惡劣的使用方式,隻為其破損,找理由來鍛爐修複,隻是為了與李沉沙見麵。
他會不知道? 喜歡一個人就會喪失理智,才會作出主動進別人的圈套去盜寶這種危險愚蠢的舉動,他會不明白?
他的心此刻風起雲湧,爐火能灼幹他臉上的淚痕,但是心中淚猶如涓涓細流。他何嚐沒有苦衷,李沉沙神色黯然道:”你從沒問過我為什麼不離開這裏。”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練明鸞垂眉道:“我不敢問。”
“為什麼不敢。“李沉沙抓著練明鸞的肩膀,看著她的臉, ”你怕最後你還是比不上這些兵器嗎?”
練明鸞不語。
“它們很重要,有些比我的命都重要。你也是。”
“......”
“可卻不是因為這個才不離開這裏。”
“......“
“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此爐無所不煉,此錘無所不破。”
“因為它們是你全部的心血,這才是你最大的傑作。所以你不離開這裏。” 練明鸞早就有所察覺,他最離不開的是這個爐子,而不是任何一件兵甲。
“錯。” 李沉沙的眼神沒有絲毫逃避,“你能說到這點,已經很不簡單,可是你錯了。”
“難道不是?”練明鸞已噙著眼淚。
李沉沙撫著她的頭,緩緩說道:“九淵城其實是一座火山,千年前,傳說山神震怒,噴出萬丈熔岩,方圓百裏一夜之間,草木生靈瓦礫盡銷,甚至湮滅了此地的全部曆史。從此,低窪之地,積水成淵,形成了現在的九淵。你看此爐內嵌山壁,爐火直通地心沿漿,皆是後人所建。獄火本是無所不熔,但隻有這塊黑鐵,漂於其上,就是這把鐵匠錘的錘頭。曆代先人耗以千年封住這裏,並留了一道火口,為了可以預知這來自地下最深的煉獄之火究竟何日再次爆發。獄火再次活躍,不出百年,可能就在我這一代,就會再次噴湧。也可能過了這個活躍期,依舊不會噴發,九淵城可以幸免於難。如果不照料這裏,甚至可能災難提前。我的使命是顧好這個火爐,鑄劍是我們世代相傳掩人耳目的手藝。”
練明鸞才知道,這才是九淵城最大的秘密,眼前的男人本是值得敬佩,可他明明他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他究竟真得值得別人敬佩嗎?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也很想拋棄這個責任,獲得永遠的自由,想得要命,他本就該是最瀟灑的人。
然而為了九淵城,為了各自的責任,他們可能不會再見一麵。她好像這副鎧甲能鑄得慢一些,永遠聽著他的落錘聲也好。
入夜,她睡了。
李沉沙的錘,有一刻是懸在空中,久久不能落下。晚來風急,永生不滅得爐火那一刻被吹得扁平。
山穀風吟,如奏三十六種音律。
凝雲籠月,似變七十二樣形狀。
李沉沙此刻卻有千念!
她不是聽著打鐵聲入睡的,她是聽著打鐵聲之間一段又一段的寂靜入睡的。這有何分別,沒人會懂。她醒著,隻因為這一段間隔中的寂靜太長了,但能有多長,長得過此夜?長得過人生?
新的鎧甲是金色,比球麵鎧甲更多了一些割裂軟兵器的關節刃槽,並且有血槽,保持以盔甲殺人之後依舊行動自如。甚至有防毒的軟材料,軟鱗護住關鍵。硬甲處減少了材質,更加輕便,這些改動完全是基於李沉沙多年對練明鸞的理解,她穿上之後,每一寸仿佛都是貼在肌膚上的一樣。隻因為合身,就讓她覺得這副鎧甲,比這身女裝更輕便。她從來不會想象世上會這樣巧奪天工之物,但也從不懷疑李沉沙所做的鎧甲。決死一刻,她敢做出沒人敢做出的動作,因為她對李沉沙這些傑作的信任。
練明鸞包好新的鎧甲,靜靜的離開。
她隻能閉著眼微笑,因為她的眼一定是紅的。
李沉沙不願在多看她一眼,背對著她,早就預料到的事,何必此時不忍?
李沉沙雖然脾氣古怪,但是若想娶妻,天下煉劍世家何不趨之若鶩。
練明鸞雖是凶相畢露,但她真想嫁人,這個武林定有能降服她的霸者。
可他們隻想再見到彼此,沒太多能說得清的理由。
三年過去了,思念熬人苦。
人在天涯兩端,總想著有見麵的一天,哪怕彼此有了家室,自己老的不成樣子。
也要看看,為了自己的成就和責任,到底放棄了什麼。
但絕對不會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練明鸞回來了,她當著九淵城眾多長老,以及城主九方弈的麵,她對李沉沙說,“我要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