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淵城牆,乃是此城世代武林前輩所鑄。
雖不如官家恢弘浩大,牆有諸多縫隙,但也保護了這裏不受豪強劫掠百餘年。
太平已久,內牆倚靠著小生意人的扁擔,推車,甚至貨物堆積。菜肉之味滲入牆垣之內,餘香四飄。進城一刻,即解思鄉之渴。
而這時的牆縫,卻滲出深紅的鮮血。
頃刻間九淵門人,紛紛墜落高牆。
九淵城北方三十七門六十幫,結盟以北為號,總盟主慕容緲,率領各幫派的頂尖殺手以高絕輕功,強攻城牆。各派幫主正攜眾騎馬奔來。九淵城元氣為複,而北方各派一呼百應。正是寡不敵眾之刻。
用不著慕容緲出手,眾殺手就可馭輕功飛上城牆,將守將屠戮殆盡。
慕容緲腳趾輕點,身如風飛,高牆一躍而過,長衣乘風而飄,英姿不凡。
他的手,出招開山碎岩,催心斷脈,他的眼,陣前觀萬軍勢,透玲瓏心。
所有九淵城守將之傷,映如他之眼,閉目冥思半刻,道“這些致命傷,平均少了十招。他們不是真正的守將,麵色卻死而無怨。恐怕有詐。”
眾殺手毫不懷疑慕容緲的判斷
在慕容緲正欲帶眾人脫身之刻。牆外竟被九淵城之人反圍而來。
牆垣內側之馬車,貨物之間,皆伏死士。
北盟殺手身經百戰,臨危不亂,出劍殺之。
死士出劍雖慢,但對北盟出招不閃不必。中劍,以肉鉗之,北盟殺手拔劍不得,驚駭之下,殺機已至。九淵死士,含笑九泉,麵無痛色。
九淵三位堂主已至,北盟部眾卻還在路上。
頹勢之下,慕容緲橫下心,與九方弈一對一死戰。
縱是北盟殺手死光,也不為所動。
慕容緲和九方弈立於城樓之上。
慕容緲麵容冷峻,抱拳道“九方城主,別來無恙。”
九方弈長衫中內嵌金絲寶甲,環鎖扣帶相繞。扣帶銜短刀,形態各異,每一柄刀來曆之深,都能講上三天三夜。
九方弈道:“托你的福,死不了。”
慕容緲道:“你我不是第一次見。”
九方弈道:“卻是第一次交手。”
慕容緲道:“可惜,第一次交手就要分生死。”
九方弈道:“實在可惜。”
慕容緲道:“有時候,人不能選擇是敵是友。”
九方弈道:“不能。”
慕容緲道:“如果能選希望我們見麵是為了喝酒,而不是為了流血。”
九方弈道:“你也選不了。”
慕容緲道:“選不了。北盟大小三十七門,六十幫,身家性命,深仇宿怨,都寄托於我,我就選不了。”說著,他卷起了袖子。露出了他一雙蒼老得和身體完全不一樣的一雙手。幹枯,褶皺,卻蒼勁有力。九方弈驚訝,並不是沒見過這雙手,隻是這手,每年都更蒼老一些,究竟他練了什麼樣的掌上魔功。手已蒼老,人卻那麼年輕。
慕容緲看到九方弈驚訝的神情,說到:“我們總是在江湖上殺著本不想殺的人,然後怪罪刀劍無情。我也怪這雙手。刀劍的至高境界,是與人合一。掌的境界卻是將掌練為利器。”
九方弈道:“因為刀劍無情?”
慕容緲道:“刀劍怎會無情?無情的是人。”
九方弈道:“所以你的手替你承受著人的無情。”
慕容緲道:“所以它才會老得這麼快。”
九方弈解開身前扣帶,做出龍虎之勢,此勢之下,可以瞬間拔出身上任何一把短刀。
“是啊,刀劍怎會無情。”九方弈這句話,不知說給誰聽。
下一句話,就是刀與掌的對話。
九方弈的第一刀,把拔出的是嘯林刀。天下最快的短刀。嘯林刀法以快製天下詭變。慕容緲之神掌縱是百兵難傷,也不得已轉攻為守,陷入被動。
嘯林散人托付於九方弈的刀。嘯林散人練的是迅刀,不僅快,而且出招連環,不給人喘息。他以削竹練刀,再快的刀,也削不光正片竹林。因為竹還會再長,他砍了幾個月,雨後春筍將會再次撐起一片竹林。人也一樣。再快的刀也抵不世上的仇恨與生命,當他被仇家的下一代找上門之時,他本是可以把他們全部殺死,因為當世沒有比他再快的短刀。而他選擇了自我了斷,終結這段仇恨。
九方弈是他的朋友,為了他的心願,隻能看著他死,為這一切作證。他得到了這把刀,仿佛看到了在江湖不為人知的角落中如竹筍般生長的仇恨。
第二刀 鳳鳴刀
取天下太平之意。九淵城最太平的那些年。南方一個歸屬於九淵城的派門,送來的賀壽之禮。
此刀是絕世上品,不亞於李沉沙之作。九方弈甚是喜愛。誰知就在把玩之時,觸發機關。
九方弈因此險些喪命。九淵城打下的地盤中沒人真的忘記了仇恨。他最後還是收下了這柄刀,以提醒自己。
此刀再出,慕容緲以大羅開碑手應之,交觸之刻,撼之八方,城樓碎石崩裂。九方弈內力,遜與慕容緲一籌,當場嘔血,卻絲毫不退讓。
僵持之刻,聽得機關之聲。慕容緲大駭。卻無暗器出。
九方弈意會,身退兩步,手持雙刀,以鳳鳴刀的機關口對著慕容緲。慕容緲眼力高絕,他發現,機關口早已被澆鐵封死。慕容緲心中略有感激,欽佩,卻不能言明。
有些話不必說出口,他們本就是同樣的人,隻是站在江湖的不同兩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