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超低空飛行(1 / 3)

超低空飛行

那年冬天幾乎沒有下雪,不過春天卻比往年來的都要晚些。拖到三月中旬,還是來了。

那天,我在窗子裏看到春天在簇擁中風塵仆仆的趕來,走在初春薄霧彌漫的小路上,穿著件有些老舊的風衣,後麵還跟著一隻毛茸茸的小狗。她眼神倦怠,神情淒清,周圍圍繞著成群的白蝴蝶,但在喧鬧中總覺得和它們格格不入,給人種形隻影單的感覺。初升的陽光照著她,她就把帽簷壓得很低。她累了,走到一顆桐樹旁休息。晚上,我從狹長的縫隙裏看到一群忙碌的身影,春風在搭建舞台,細雨開始布置背景,剛南歸的新燕也前來幫忙,銜著從南國帶來的禮物,送到春天手裏。冬天的餘糧已經殆盡,地鼠們也按捺不住饑餓,跑到地麵,打掃街道,把冬天最後的寒意也啃噬了,期盼著春天施展魔法。而春天呢,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蹲在那裏,準備魔法道具,甚至故意拖延了節奏,那渙散的臉龐和慵懶的身體讓你知道她對喚醒春天這件事已經是多麼厭倦。準備就緒後,她在矚目中登臨舞台,強顏著歡笑,開始施法。窗外有些淺綠了,春天的種子已經布下,她顯得精疲力竭,就匆忙的吩咐收拾舞台,打點行裝,趕往下一個地方去施展魔法了。

也是在那年,我帶著我的屋子遠行,離開了那裏。臨行前夜,我把陳舊不穿的舊鞋子都穿在了隱藏在屋子地基下的腳掌上,這樣它行走起來就輕快便捷了。他反感帶著這些累贅遠行,但是我告訴他如果沒有了房子就和裸奔沒什麼區別。

他那時很高興,滿心都是對未來期望的願景,從未想過像我們這樣的人,其實任何未知的遠方都一樣,隻有無盡的辛酸鋪成的路。臨行前有人前來送別,他沒有顯出什麼悲傷,也沒有緬懷的舊情,沒有敘別。我那時還小,什麼都不懂,我隻記得絡繹不絕的路人們不知踩掉了屋子多少個鞋子。送別的人影還未遠去,他就轉過頭去,滿懷希望的向著遠方駛去了。

路邊慢慢變了樣子。當我們行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那些都市讓屋子目不暇接。它那老舊的門窗,寒酸的樣子讓它的腳趾一觸到城市冰涼的地麵就縮了回去,走起路來也戰戰兢兢。它磚瓦破舊,土裏土氣的模樣,一眼就可以辨認的異鄉風格也常讓它覺得窘迫。再說人們那莫名的異樣目光也讓它覺得緊張。它那蒙塵的玻璃遮住了一切,也遮住了人們的眼睛。像它這樣平白無故的出現在大街上是會讓人覺得不適的。

有次它在繁華的街道上迷失了方向,交警來了,警告它必須迅速撤離,否者將把它扣押到警局。還有一次,它停佇在地鐵附近向裏張望被城管發現了,他們就放狗咬它,它倉皇逃竄,慌亂中一條腿也被咬斷了。這是常有的事,不過它也有無數條腿。

你或許也曾見過它。它幾乎到過城市的任何一個地方。它曾在南京路的樟樹葉子裏藏匿,也曾在中山大道的街燈上寄居,它在長安路的下水道裏過夜的時候,險些被突如其來的的暴雨淹死。有時候它想到樓頂的平台上享受一會城市安詳的黃昏,到了那裏才發現那裏早已被其他人占據。現在,它就在交民巷36號的一條胡同裏的枯井裏,匆忙過往的路人們總是隨手將垃圾扔在那裏,它抖落屋頂的碎屑,時間久了,枯井被填平,它不得不爬出來。低頭盯看手機的行人是看不見它的,旅人們都以為它是將要拆遷的建築。它待在那裏,不敢移動,不敢發出丁點聲息,唯恐被人發現。其實它不知道,即使它在街道上旁若無人的行走人們也毫不驚奇,因為它是隱身的,已被城市放逐。

它最終在城市的邊緣找到了安居的地方。而我們也準備開始新的生活。他披星戴月,給人做事,疲憊至極,但眼神還是快活的。已經好幾年過去了。我還記得那次去朋友那裏借錢,那人並非不友好,在酒桌上,他總是不漏痕跡的吹噓自己的能耐,顯擺如今的滋潤日子。然後話鋒一轉拿出那花大價錢買來的“別墅”,我看得出來,那不過是房產中介的效果圖,但也足以他囂張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