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飛和我均來自農村,三年同窗,我與馬飛在衛校裏成為一對要好朋友。
馬飛瘦高的個子,走路抻著頭,身子前傾,兩條長腿不斷前後劃拉著,真像一匹瘦馬。那時的馬飛給我一副吊兒郎當極不穩妥的印象。我們騎車走在街上,馬飛隨意敢在正走路的女人懷裏抓摸乳房一把就跑,往往抓摸得身後的女人直愣神兒,等回過味來,馬飛早已揚長而去。馬飛十六歲的時候就表現得相當早熟,剛進衛校門的頭三天,就閃電般地摽住了鄉醫班的一位女同學,第四天就把這位女同學領進旅社住宿,不幸的是半夜查房,被公安人員當場堵在床上帶到了派出所,是校長親自出麵才領回了人。這件事在全校引起軒然大波,驚濤拍岸,經久不息。
衛校畢業後,我和馬飛都回到家鄉的小鎮開辦了門診。時間一晃就是幾年。在這幾年的時間裏,我們鴻雁斷翅,失去往來,彼此音訊全無。隻是後來偶爾聽路過的同學說,馬飛現在已改弦更張到蘇區商場幹起了殺鴨的勾當。聽到這則消息,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偶然的一天,我和幾個朋友到蘇區商場辦事。正溜達間,有一輛摩托車突的一聲停在我的腳前。因為急刹車,摩托車躥起老高,揚起彌天塵土。我抬頭一瞅,正是馬飛。我們欣喜若狂,互拍著對方的肩膀,握手,寒暄。經問,馬飛果然在蘇區商場殺鴨子了。那時的馬飛,衣服穿得邋裏邋遢,渾身灑滿斑斑血跡,雖然幹了,但隱約可見。隔老遠,我就聞到一股腥臭味。他的摩托車剛剛停下,就有一群綠頭蒼蠅追蹤而來。
馬飛說:“老同學,衛校畢業,大概四五年沒見麵了吧?”
我說:“是的,是的,我一直為你近況不明而著急呢!”
馬飛謙遜地說:“老同學,你們混得比我強,你看我,現在兩手髒髒,成何體統!”
我違心恭維道:“我為你在觀念上能轉變這麼快,著實高興了好一陣子哩!說實話,你是有魄力的,這個時代,墨守成規不行,不管白貓,黑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
這話說到馬飛的心坎裏,很受聽,馬飛嘿嘿笑了,說:“實話不瞞老同學,我總覺得開門診忒累人,整天價死守在那裏,還掙不了幾個錢,窮也窮不了,富又富不起來!這不,我來到蘇區商場殺鴨後,每年再不賺,也要賺個萬兒八千!”
馬飛說著,硬要拉我們去他“寒舍”坐一坐,還說走到家門口不到家,就是看不起老同學!沒辦法,我和幾個朋友隻好“入鄉隨俗”了,這樣也好一睹馬飛發跡起來的家。
可是走到馬飛的家裏,大大出乎我們的意料。那是怎樣的一個家嗬。屋裏又髒又濕,滿地鴨毛,一間屋,既是臥室,又當廚房,還兼顧殺鴨殺雞。一架褪毛機和一口水缸,幾乎占去了大半個屋子,實在沒有容身的地方!凳子又矮又髒,馬飛讓我們坐時,我們都不敢落腚。馬飛又要給我們泡茶水。但我們分明看到放在他飯桌上的碗口上粘著幾隻蒼蠅,蠢蠢欲動。這簡直是培養蒼蠅的基地。屋裏的蒼蠅成群結隊,飛來飛去,此起彼落,像過篩子篩。我們立在馬飛屋裏的短暫幾分鍾,蒼蠅不斷撞在臉上,劈劈叭叭,搞得滿臉都是蠅屎。馬飛頻頻表示歉意。正說話間,有兩家飯店老板送來十幾隻鴨子讓馬飛宰殺。馬飛接過鴨子,操起一柄銀光閃閃的小刀,在鴨脖上輕輕一旋,鴨子就喉管滴血,一動不動。馬飛把殺了的鴨子倒掛在缸口的棍子上。十幾隻鴨子,馬飛用不大的工夫全部宰殺掉,然後又一隻隻扔進褪毛機裏褪毛。所有這一切是那麼短暫,動作嫻熟臻美,令人感歎至極。
看著忙得焦頭爛額、滿頭大汗、一手血腥的馬飛,我們隻好趕緊告辭。臨走的時候,馬飛一再表示歉意,要我們改日一定再來,並說:“搞我們這一行就這樣,想賺錢嘛!”
我和朋友們坐車回家的路上,久久離不開馬飛的話題。都覺得馬飛丟了手術刀操起屠宰刀,放棄醫生這一高尚職業不幹去殺鴨,實在有失大雅,讓人感到滑稽可笑!說起這件事,我和朋友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笑聲一串串噴出來,傾軋得班車趔趔趄趄。
再後來,聽說由於市場整頓和生意上的激烈競爭,我的同學馬飛不得不放棄殺鴨行當,又回到家鄉重操舊業。我總擔心習慣使然的馬飛拿著手術刀,會不會把患者當成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