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辦公室新近調來一位孫主任。聽說孫主任的後腦勺長有一塊瘌痢,就是人們常說的長在頭皮上的禿瘡。不知是同病相憐還是出於好奇,我總想看見孫主任頭上的那塊瘌痢。
這瘌痢,便也成了我的隱患。走在街上,進出單位,我都覺得人們的目光螞蟥樣吸附在我的那塊瘌痢上。因此,我從來不敢在公共場合拋頭露麵招搖過市,無論天氣多酷熱,我都是箍一頂帽子在頭上,但這還是使我感到人們在背後對我指指戳戳。我真憎恨那些專尖著眼睛去挖別人身上缺陷的人。
後來一直沒有人能看見孫主任的那塊瘌痢生長的是啥模樣。和我一樣,孫主任的辦公桌也選擇在一個最旮旯裏,除了上下班,從不輕易離開辦公桌半步。
進單位他比你來得早。下班的時候他又比你走得晚。這樣,你就失去在其背後瞅見的機會。孫主任頭上的那塊瘌痢就成了神女峰上的迷霧,誰也看不清謎底。
有幾次出於憤懣,我提前半小時到單位,還是趕不上孫主任來得早。
我一連幾天都等著孫主任下班回家,借此跟其身後,一睹“芳容”。但我幾次都熬不過孫主任。
這天,我下決心要戰敗孫主任。我到門衛室給老婆掛了個電話,告訴她我要趕寫一份材料,加夜班。給老婆掛了電話回來,我便斟滿一杯水,坐回辦公桌前,一副要打持久戰的模樣,安營紮寨。
果然,孫主任心不在焉,一會兒瞅瞅手表,一會兒又抬頭瞄瞄我。焦慮不堪。最後孫主任終於被我的“戀戰”拖垮了,拾掇桌上的文件夾要和我回家。
我說孫主任你前走,孫主任怎麼也不肯在前。我連推帶讓,孫主任也不好再推辭,滿臉不高興,隻得居首。借機我的小眼睛迅疾在他的後腦勺上溜達。但並未瞅見什麼。孫主任的頭上不但無瘌痢,且連一根雜毛都沒有。那一頭濃密得可與青年人相媲美的長發,純情地依附在他的頭上。
我很疑惑:“孫主任?……”目光在他的頭上搓來搓去。
孫主任頓時冷著臉:“小範,你給我前走,我在後!”
我隻好前走。
我有些失望。
有一天晚上,我決定到一家理發廳裏剪剪發。其實我好久就想剪發了。隻是白天顧客太多,怕人家瞅見我頭上的瘌痢嚼嘴皮子。瞄瞄裏麵隻有一人,我便邁進名聞遐邇的白天鵝發廊。
剛一坐定,抬頭一看理發的竟然是孫主任!
他的頭發既稀且瘦,根根可數。他原來戴了具假發!孫主任見了我一時顯得慌亂不堪。我也驚詫地用眼睛“追剿”著他頭上的每一寸地方。孫主任頭上的那塊瘌痢,荒廢成一塊不毛之地,像一隻麵餅或一隻鏽跡斑駁的月亮或太陽,晃晃地貼在後腦窩上。又若大運河,使一個完整的腦殼分成涇渭分明的兩半。這瘌痢,既禿且癩,比我的要輝煌燦爛許多!
我禁不住咂舌驚叫:“喏!孫主任,你頭上的瘌痢這麼大!”
孫主任被我弄得悻悻然,付過錢匆匆而去。
笫二天,孫主任將我的辦公桌搬到他的跟前,讓我麵向著他,背對著大家。
孫主任每天都讓人們在背後瞅我頭上的瘌痢,卻把自己的隱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