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A不光是因為她有一個蜜桃似的小嘴,嬌態可掬的臉蛋,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綹白發。
那綹白發隱於她額前的鬘發裏。
乍與A談戀愛時我並沒注意到這點。一次我掠開A的頭發吻她光潔的額頭,猛然發現這個“新大陸”。那綹白發,如帛似雪,纖塵不染,和周圍的青絲涇渭分明,相映成趣。那綹白發總使我聯想起一隻溫馴的羔羊,A卻憂心忡忡地說那是一種病,臉上飄起幾分黯淡的神色。仿佛這白發將給她帶來什麼不祥的征兆,瑕將掩玉似的影響她的形象。
然而,我一見到A就依依不舍地捋著她那綹白發。A卻總是遮遮掩掩。有幾次,她要我陪她到理發店裏染染發,都被我堅決地阻攔了。
我說我喜歡你這綹白發。
A說你騙人!你是為了安慰我!
我說這是真的,騙你是小狗!
A這才沒進理發店。
後來我們結婚了,A也沒再提染發的事。我依舊自得其樂地欣賞她那綹白發。她則撒嬌似的把頭埋在我懷裏,任我如數家珍似的一根一根理著。妻之溫順罄竹難書。婚後的生活實在是太風順了,沒打一次架,沒拌一次嘴。這樣的日子倒使我們感到生活像一泓湖水,平靜得不起絲毫漣漪,又像一日三餐沒有油沒有鹽沒有醬沒有醋的飯菜,缺滋少味得令人難過。
一天妻子對我說,這樣的日子實在讓人感到憋悶,我們還是吵一架吧!
我不經意地甩一個響指說隨你的便。我知道妻子和我“吵嘴”純粹是為了使我們平靜的生活平添一絲波瀾壯闊。“但我們吵過之後,要立即和好如初。”我事先聲明,深怕弄“巧”成拙。
妻子點一點頭便滿口應承。我想了許久,都沒擇出妻子的不是來。找不出“突破口”不行。最後我決定從她額前的那綹白發入手。我一臉正經地說:“你什麼都好,就是這綹白發忒不爭氣了!”
“俺就知道你是個偽君子!”
“其實我當初壓根兒就不喜歡你這綹白發嗬!”
“你?真卑鄙!”
“其實卑鄙的並不是某一個人,關鍵是我們不能做違心的事,說違心的活!”
“你……俺瞎了眼呐,你欺騙了俺幾年哪……嗚嗚……”
沒吵幾句,妻已經動情地哭了,捂著臉跌跌撞撞衝出門去。妻真是個好“演員”,很快入“戲”,聲情並茂。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很為我們的第一次吵架“成功”而欣喜,沾沾自喜於自己引出的這段精妙的對白“台詞”——它是多麼震撼人心喲!
整個下午我一直在等待,然而妻子一直未回。我不免心虛起來,四處搜尋,按照“劇情”……我來到大街上,妻果然倚在一家大美容廳的廊柱下,聳著肩膀,抽抽噎噎。我走過去攏著她耳際的散發,發現她額前的那綹白發不見了!
真沒想到妻子把我們的假戲真演起來。回到家我大病一場,幾頓飯沒吃。
一天,我再一次要找那綹白發時,妻低低地對我說不要再盼了,她說她吃了一種專治白發的最新特效藥。
盡管她對我比以前更溫存,我總覺得我的心中缺少一些什麼。那是一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