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想嫁一個開麵館的人(1 / 3)

上小學的時候,班主任出了一道作文題:你長大後的理想是什麼?梅在作文裏這樣寫道:我長大後想嫁給一個開麵館的人。

梅的班主任把梅的這篇作文拿到課堂上,聲情並茂、繪聲繪色地朗讀了一遍,然後“啪”的一聲摔在講桌上,勃然變色道:“梅!這就是你長大後的理想嗎?別的同學都是想當飛行員,科學家,作家……唯獨你小小年紀,就想著嫁人!你的思想咋就這麼不健康嗬!”

班主任的話語,有如一把火炬投在棉花垛裏,全班同學“轟”的一聲哄堂大笑起來。

那一瞬間,梅把小小的腦袋深深地埋在課桌下,幾滴清淚順著還有些瘦削的臉頰,劈裏啪啦地淌下。梅在心裏說:我錯了嗎?我是確確實實長大後想嫁給一個開麵館的人哪!老師不是經常教導我們要做一個誠實的孩子嗎?為什麼同學們的理想都是正確的,都會受到班主任的表揚,唯獨我的理想就是錯誤的?就會受到班主任的批評?

梅在班裏流了很長時間的淚。

下課的鍾聲敲響後,同學們都一窩蜂地擁出教室,唯獨梅還趴在課桌上想心事。

有的同學過來打趣道:“梅!你還在想著長大後,嫁給一個開麵館的人啊?”

梅揩抹一下臉上的淚痕,倔強地抬起頭,狠狠剜了一眼那個說話的同學:“想又咋啦?我就是喜歡吃麵,我嫁給一個開麵館的人,關你屁事!”

那個同學自討個沒趣,隻好打一聲呼哨,灰溜溜地走了。

同學們從此把這件事情當做笑柄,不斷地笑話、羞辱梅,但梅一直堅信自己的理想沒有錯。

梅依然對麵食情有獨鍾。

梅每次放學回家,都要因為吃飯問題,和蘭展開一場“論戰”。蘭是梅的妹妹。

梅喜歡吃麵條。

蘭喜歡吃米飯。

於是一場矛盾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梅說:“米有什麼吃頭?粗粗糙糙,嚼著就不舒服!”

蘭說:“麵條有什麼吃頭?‘吸溜’一下就到肚裏去了,還不頂餓!”

母親就在一邊束手無策。

煮麵。蘭就把飯碗扔在桌子上,又吵又嚷。

煮米。梅又把嘴唇噘得老高老高,嘟嘟囔囔。

實在沒法的時候,母親就為蘭煮一份米,為梅煮一份麵。

蘭就端起她的一份米,“吧噠吧噠”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

梅就用筷子挑著又筋又軟的麵條,“呼呼嚕嚕”吸溜得山響。

隻是這樣時間一長,實在難為了母親。母親再做飯時,就實行輪流製,一餐是米,一餐是麵。

於是梅和蘭就米與麵的問題,又是一番唇槍舌劍,不可開交。她們都想試圖說服對方,讓對方放棄吃米或吃麵的立場。

梅說:“咱們今天好好擺一擺,到底是吃米好,還是吃麵好?你要輸了,從此再不要吃米!”

蘭說:“比就比!你要輸了,從此再不許吵著吃麵!”

梅說:“麵可以擀麵條,可以烙饃,可以做饅頭,米可以嗎?”

蘭說:“米可以做幹飯,可以煮稀飯,麵可以嗎?”

梅說:“麵可以捏餃子,可以攤煎餅,米可以嗎?”

蘭說:“米可以做米酒,麵可以嗎?”

梅說:“麵可以搓丸子,米可以嗎?”

蘭說:“米可以……”

蘭找不到下詞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梅就愣怔在一邊,不知是該哄蘭,還是該歡呼勝利。

母親就過來製止梅和蘭:“兩個小死妮子!成天價吵吵嚷嚷,叫魂哇你們!”

蘭就哭得更歡了。

梅卻在一邊不敢吭聲兒。

這一頓飯,母親為了“懲罰”梅和蘭,故意將米與麵摻和在一起,既不是粥,也不是麵。

但梅和蘭各白捧著碗,卻吃得津津有味。一個在碗裏挑著米。一個在碗裏撈著麵。

母親既好氣,又好笑,點著梅和蘭的額頭說:“兩個小死妮子給我聽著!長大了,讓你們一個嫁到南方吃米,一個嫁到北方吃麵!”

梅就放下碗,高聲歡呼:“噢,我要嫁人了!噢,我要嫁人了!”

梅長大後真的嫁到北方。

遺憾的是,梅的丈夫天生不喜歡吃麵。

開始的日子,梅和丈夫勉強還過得下去。丈夫將就著梅吃一吃麵。梅也將就著丈夫吃一吃米。隻是時間一長,梅和丈夫誰也頂受不了。這樣就給他們的生活出了難題。作為家庭主婦,梅當然首先要滿足丈夫的口味。梅在一日三餐時,又像童年時期母親那樣,煮一份米,做一份麵。米是丈夫的。麵是自己的。盡管梅很勞碌,仍是得不到丈夫的理解。每天三頓飯端上桌,梅的丈夫總是衝著梅無端地凶嚷:“累不累呀你!一頓飯總是做兩下煮,這哪像一家人拿勺子在鍋裏舀飯吃啊!你就不能將就一點嗎?大米飯有毒哇?”

委屈的梅,眼眶中就有淚花閃閃。

十月一日是梅和丈夫的結婚紀念日。這天一大早,梅就到魚肉專賣櫃台買回了很多丈夫喜歡吃的東西,還特意拐到很遠的蔬菜市場,買回大把的芹菜、韭菜、白菜。梅回到家裏,挽起袖子,洗了手,開始和麵。梅和麵的樣子極認真,極虔誠,有一下,沒一下,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很富有節奏感。梅和麵的技術非常嫻熟。那團麵,在她的手中,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忽左忽右,開始還粗糙,散亂,經她白玉一樣的小手,一捏,一團,就成了彈性忒好、韌性極強的工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