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豆豆,已經是初中生了,看起來卻仍然像個小學生。纖瘦,胳膊細得讓人不敢碰,擔心一不小心就折斷了。個頭也不高,典型的營養不良。頭發亂亂地係著,不知道是剛才打架弄亂的,還是早晨壓根就沒有梳理好。有一股倔強的野性,這是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感覺。
打架,對於這個女孩子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開學不到一個星期,她就給班級一位男生下馬威。
把她叫到辦公室,她的嘴巴像貼了封條似的,既不為自己申辯,也不肯承認錯誤。一看就知道是久經沙場的銅豌豆。無奈,隻好從側麵了解情況。同村的學生告訴我,豆豆的父母很早就離婚,各自有了新家庭,又都在外地打工,豆豆跟著爺爺奶奶過。大家都知道,豆豆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剛才就是因為那個男生笑“豆豆媽媽跟人跑了”,豆豆才咬了他一口。好在隻是幾個清晰的牙印,並沒有咬破。
再次把豆豆“請”進辦公室,她已經平靜多了,不再像剛才那樣“呼呼”地喘著粗氣。一個女孩子跟男同學打架,自始至終都沒有掉一地眼淚,這個豆豆真夠潑辣的。
她看著我,眼神很渺遠,像在看遙遠的地方。其實,我與她隻是一桌之隔。
“過來吧,我幫你梳梳小辮子!”她機械地移過來,並不說話。
頭發稀疏發黃,發根還散發著濃烈的汗餿味。我小心地給她梳理著,怕把她弄疼。“給你梳兩個小辮子吧?”我覺得她梳兩條小辮肯定更機靈。她很果斷地回絕了:“就梳一個,我想顯得成熟點!”小姑娘很有主見。
隔三茬五,我都會借給她梳辮子,與她交流一下。她的話很少,準確地說,那些算不得說話,簡潔的就剩下詞了。盡管如此,我可以從她堅定的詞語中,感受到她的堅強,又略帶著些悲傷。
忍不住把她攬進懷裏,她那麼瘦小,抱在懷裏,就像是擁著一段冰冷的樹樁。她伏在我的肩頭,安靜得像一隻小貓。我可以感覺到她離我很近,擁抱縮短了心與心的距離。
漸漸的,豆豆的話多了起來。一次,她見我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張喜貼,竟然說:“你要帶喜糖給我們吃哦!”她走後,同事批評她,“跟老師說話沒大沒小的”。我笑了笑,“她是沒媽媽疼愛的”。似乎因為這,她所有的放縱都可以寬容。
有一點很肯定,豆豆闖禍的頻率越來越低了,現在幾乎沒有人來告狀,說豆豆又做了什麼錯事。因為這,我常常把她叫到辦公室裏,從抽屜裏拿兩個糖果獎勵給她。
一次上體育課時,我在辦公室改作業,有個學生急匆匆地跑進來,還沒進門就喊:“老師,老師,豆豆爬樹掉下來了……”
我跑過去,體育老師已經在那裏了,他察看了豆豆疼痛的地方,說:“沒事,隻是腳踝崴了,這個丫頭是個機靈鬼,摔不到她的!”廣玉蘭樹幹有兩米多高,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想起來要爬樹摘花的?
我把豆豆扶進辦公室,讓她坐在椅子上,一邊給她搓揉著腳踝,一邊責問她:“為什麼要爬樹,校園的花不允許摘,你不知道嗎?”她眨巴眨巴眼睛,竟然掉下一串眼淚,沒見過她服過軟,怕是腳疼的厲害吧?
“老師,我的腳不疼了。我看見樹上的花開了,就想摘一朵送給你……”都怪我,那天跟她說廣玉蘭像蓮花一樣潔白美麗,還說我喜歡蓮花。有一些自責,又有一些感動,情不自禁地把她拉到跟前,輕輕地擁入懷中。她伏在我的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我好想叫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