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觀不算大,長春觀道士的架子卻很大。
這長春觀的前身,本是唐朝的天長觀。相傳乃尊崇道教的唐明皇李隆基頒旨敕建,建成之後香火綿延、信眾仰望,極燕趙道觀一時之盛。到了金代正隆、大定年間,天長觀曾兩遭回祿,觀宇湮滅無存,僅留下唐代所刻太上老君石像一尊。再經重修之後,又改名太極宮。貞祐年間,金宣宗國勢不振,遷都汴梁,太極宮被漸漸荒廢。此後五、六年,全真教創教祖師王重陽座下第四位弟子、全真教第五任掌教長春子丘處機,因為遠赴萬裏之外的西域大雪山,以“止殺”“清心”“行孝”教誨成吉思汗,大悅聖心。東歸燕京後,成吉思汗便賜居長春子於太極宮,興土木、建觀宇,其後不久又敕改太極宮為長春觀。改名長春觀那一年的七月,丘處機於長春觀仙逝。
此時,距離長春子仙逝又已過了百十餘年,自丘處機以降,尹誌平、李誌常、張誌敬、王誌坦、祁誌誠、張誌仙、苗道一、常誌清、孫德彧、蘭道元、孫履道先後接掌全真教。待掌教之位傳到重玄子完顏德明手中,已是全真教第十八任掌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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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汪赤威到了長春觀,安頓好車馬,帶著孟小七拾階而上來在門口,見四個小道士肅立揖客,拱手道:“四位小師傅請了,小可淮南汪赤威,特來拜會貴教教主完顏真人,煩勞小師傅給我通報一聲。”
四個小道士上下打量打量汪赤威和孟小七,其中一人向著汪赤威輕輕一彎腰,說道:“完顏真人不在觀中,先生請回吧!”
汪赤威一愣,這小道士慢聲細氣、不卑不亢,但說出來的話冷冰冰硬梆梆,一句“真人不在”,就要打發他走人,這可真是豈有此理。當下汪赤威笑道:“重玄子不在,他的徒子徒孫總有在家的吧?請出一個來,與本少爺會上一會。”言語間也不再客客氣氣。
那小道士還是一副冷冰冰硬梆梆的神色,說道:“諸位師祖、師傅、師叔伯各有要事在身,向來不見凡客。”
說話間,隻見汪赤威身後上來十幾個京城官宦之家模樣的人,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漢人,也有蒙古人、西域人,來在門口還未搭話,四個應門小道士之中早有一人上前稽首,恭恭敬敬將這些人讓進了大門。
這可把汪赤威給氣得夠嗆!劈頭問道:“我說小牛鼻子,為什麼這十來個人能進去,我們叔侄二人就進不去?他們都不是俗客,就隻有我們才是俗客?”
那小道士還是溫吞吞不急不慌,連眼皮都不抬起,說道:“那是本觀常來隨喜供奉的香主。”
“那好啊,我也是個香客,要進去瞻仰帝君寶象、隨喜供奉一番,何如?”
“本觀自師祖重玄子主持以來,立有清規,凡外地香客,除非有同道引薦,否則不敢輕易接待。這也不是一兩年的規矩了,先生遠來不知,不足為怪,但是小道我實在是不能放您進去。”
“哦,聽了我的口音,滿口的南方漢話,又看我滿臉風塵,認準了我是個江湖浪人、卑賤下流,怕髒了你們的地方是吧?我呸!什麼全真重鎮、三清聖地,全他娘的是勢利眼的牛鼻子老道!”
汪赤威氣得眉毛立起、腦筋繃起,真想發一回威風,帶著孟小七打進山門,鬧他個天翻地覆。又一轉念,一來那重玄子完顏德明雖然絕少踏足江湖,但名望之重盡人皆知,實在不敢明著得罪於他;二來這一回是求到他全真教門下,需要盡快把孟小七這塊燙手的山藥丟開,這才好交了苦差,去尋他的歡做他的樂。想到這些,汪赤威隻得咽下這口氣,靜下心來略一思忖,忽然就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心道:既然重玄子不在長春觀,少不得我來變個戲法,耍一耍這些道士,叫他們心悅誠服地把小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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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隻見汪赤威轉過身,對著孟小七看了又看,眼神裏飄忽不定。
孟小七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汪赤威“撲通”一聲,跪倒在孟小七麵前,雙手在地上亂摸一氣,咧開了嘴放聲大哭。
孟小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呆呆地看著汪赤威不敢作聲。四個小道士見了,也詫異不已。隻聽汪赤威哭道:“祖師爺,您看到了吧!來的時候我跟您說您還不信,看看這些徒子徒孫,把咱全真教敗壞成了什麼樣子了呀!”
孟小七心想:汪叔叔這是又要做什麼好玩的事情?怎麼叫我祖師爺?我是什麼祖師爺?好玩、有趣!這麼想著,小臉上不由得笑了起來。汪赤威一看孟小七要笑,怕穿了幫,哭著湊到小七耳邊說道:“不許笑!笑了就不好玩啦!”一邊說,一邊在孟小七屁股上掐了一下。
孟小七乖覺,以為汪赤威又有什麼新花樣玩給他瞧,果然假裝生氣,板起臉來一言不發。
汪赤威繼續扯開嗓門,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個不休。他向來精於逢場作戲,這眼淚那真是說來就來,直哭得淚落如雨、悲戚難當。
四個小道士見汪赤威和孟小七如此,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處置。此時進進出出的香客頗多,見了稀罕,都圍著觀看,一時間竟聚集了百十來人,把長春觀的大門幾乎全都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