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劇傳統劇目《紅樓夢》裏,有兩句家喻戶曉的唱詞——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這裏權且借用一下。
對於長春觀的道士們來說,如果來個倒穿越來到現代,一定可以感歎並演繹出這麼兩句絕唱——
“天上掉下個祖師爺,似一隻小猴剛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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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觀根本不打算認可孟小七這個小娃娃是長春子丘處機轉世顯靈。倒不是因為孟小七長相醜陋有礙觀瞻,也不是因為全真教徒子徒孫離經叛道欺師滅祖。真正的原因其實就三條:一者這不在計劃之內,二者這不是好時候,三者這會讓現任教主很為難!
先說第一個原因:這不在計劃之內。這種事對於一個教派而言,必須要珍而重之、嚴而謹之、誠而信之、縝而密之地去籌劃,一步一步地去實施,以求達到一種既神聖又莊嚴、既水到渠成又冠冕堂皇的轟動效應。祖師轉世、靈童現身,可不能像汪赤威和孟小七這樣,嬉皮笑臉、一時興起地就玩起來,而且事先也不跟本家兒知會一聲,好讓大家有個思想準備。太過分了,不按套路出牌!這讓大家的麵子往哪裏放?
再說第二個原因:這不是好時候。雖然全真教第五任教主長春子丘處機神姿天縱,頗受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器重眷顧。但元朝建立之後不久,全真教就因為朝廷重佛輕道而致漸漸式微。元世祖至元年間,佛教密宗僧人那摩倚仗朝廷賞識,組織了一場聲勢浩大、影響深遠,以《老子化胡經》為焦點的佛道辯論。佛教方麵以那摩為首,另有薩迦派教主密宗八思巴、白教教主二世活佛噶瑪拔稀、河西國師、畏兀兒僧、大理國師、少林寺長老、五台山長老、圓福寺長老等300餘人參加;道教方麵以全真教第八任教主張誌敬為首,另有王懸生、樊誌應、魏誌陽、周誌立等200餘人參加。由於朝廷之上有那摩弄權設彀,這次走過場的辯論當然是以全真教的全盤慘敗而告終。從此之後,道教不再受朝廷眷顧,到完顏德明任教主之時早已被邊緣化了。此時鬧出一個“祖師顯靈”的事件,弄不好會觸犯朝廷忌諱,為禍自當不小。
最後一個原因:這會讓現任教主很為難!十八任教主做得好好的,忽然第五任祖師爺顯靈了,這要把重玄子完顏德明置於何地?完顏教主再不濟,也是統領天下全真教的正主兒,如今一個小娃娃攜祖師之威、秉神異之能,從天而降來在長春觀,這教主之位,是不是該讓給這個小娃娃?這實在是個大大的難題。
更大的難題其實還不是以上三點,最關鍵的問題是,重玄子完顏德明如今真的不在長春觀內。此刻,他正遠在千裏之外的上都,陪伴於至正皇帝妥歡貼睦爾的聖駕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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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如何是好?
目下長春觀內,代為總攬一應事務的,乃是教主完顏德明的族侄兼大弟子完顏諄。待他知道“祖師顯靈”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天才導演汪赤威製造這出活劇的第二天上午了。
那天傍晚,“赤膽銀魔”汪赤威揉砂礫打穴、借輕功上房,將孟小七“祖師附體”的玄妙形象樹立起來之後,立逼著四個應門小道將孟小七恭恭敬敬迎進了長春觀,就安歇於處順堂之中。當日晚間,汪赤威查知完顏德明確實不在觀內,暗道僥幸之餘略一尋思,也知道這事紙裏包不住火,隻要觀內有高手一看一問,“祖師爺”就大有穿幫的風險,於是急急寫下一封書簡命小七藏好,千叮嚀萬囑咐,讓小七隻可見到重玄子才能拿出這封書信,然後編了一個謊瞞過小七,連夜就離了長春觀,到大都城內尋那浮鷹島酒仙“琮姑娘”去了。
這天清晨,完顏諄才在老律堂率領大家做完了早課,忽然聽見前麵人聲鼎沸、繁赫喧嘩。遣人一問,才知道是昨晚觀裏來了位顯靈的孩童大有神通,如今山門外接踵摩肩、熙熙攘攘,來了數不清的香客,都吵鬧著要一睹“靈童”風采、朝拜“祖師”仙靈。
完顏諄大致詢問了事情原委,又親自到處順堂去瞻仰這位“靈童”。一看之下,這孟小七除了“相貌不凡、骨骼清奇”之外,也沒有什麼特異之處。但是這個小娃娃架子大得出奇,自打清晨醒來,又是要吃食又是要茶水,一會兒嫌席子太硬、一會兒嫌屋裏太熱,還對著處順堂內五祖長春子的塑像品頭論足、大放厥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