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魚問(短篇小說)(1 / 3)

魚問(短篇小說)

特別推薦

作者:馮娜

馮 娜 青年詩人,原籍雲南,現居廣州。畢業於中山大學。創作發表了大量詩歌和散文作品。

黑烏海的水其實一點也不黑,高原的內陸湖亮敞敞地躺在壩子西邊。開漁時令,曬得人頂子開裂的陽光使著蠻勁“呼啦啦”地全潑在水麵上,鱗光閃閃,如龍魚潛躍。整麵湖網起網落,水花四濺。白色的水浪掀起黑烏海深不見底的藍綠色,一張張漁網撒下讓剔透的碧玉破碎又合攏。撒網打魚的全是圍海而居的黑烏鎮人,從一個村到另一個村得繞著湖岸走個把鍾頭呢。世世代代的黑烏人心安理得地把這藍得發黑又發亮的湖叫做“海子”,他們像在自家菜園子摘菜一樣在海子裏劃著豬槽船撒網,上岸曬魚時樂嗬嗬地搓掉肩膀上被暴曬而皴裂的皮屑。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黑烏海豐腴的水泊養活了眾多的魚類和藻類。誰家要是勤儉麻利,夏天天不亮就下海打魚,兩個人劃一隻豬槽船,趁著水麵清淨,顧不得晨霧將散未散,濕漉漉地蒙著眼睛也顧不上擦汗,一兩網下去,就能撈回數十尾甚至上百尾白鰷魚、壓鰷魚、紅翅魚……活蹦亂跳,一甩尾好像要把黑烏海的水全甩到人臉上。大的裝筐,細小的幼魚、大肚子的母魚挑揀出來再放回水去。打魚的人並不貪心,裝了兩篾筐就劃回岸去,順便在淺水處撈上幾把海菜花。這綠茵茵脆生生、花萼瘦長的海藻鎮上的人可不叫它們為“海菜花”,這是縣城裏火鍋店菜牌上的叫法,那時候水腥氣十足的海菜花被切成小段整齊地疊在白瓷盤中。黑烏人叫它“水性楊花”,說它性賤易活,幾乎整個海子邊都被它盤踞,開花的時候梗變得老成,特別硬,白乎乎的花一大片直直探出水麵來。

得了魚和海菜的人手搭個涼棚眯著眼睛往東邊山看,給自家留上幾條稍小的魚便挑著筐忙著去攔鎮上的車。“哎呀,你家可真是厲害人,趕早啊,魚都打回來啦,還挺大條咧!”路上遇著挑擔的人忽左忽右把眼睛探進魚筐裏。“哪裏哪裏,一年不如一年啦,你這也是去縣城賣葛根吧?嘖嘖,這葛根長得肥,賣相好!”“今年埋深啦,難挖得很。老表,你這魚鮮腥得很,水淋淋的,要等他們家的拖拉機吧,我就坐早班車去了,不然來不及啦!” 太陽剛從山頭斜斜照下來,黑烏海在霧氣漸散的逆光處顯出一種薄明的黑青色。

這樣的光景,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上縣城的班車一天才一趟呢,車頂歪歪斜斜地高聳著,上麵捎著大隻大隻的蛇皮口袋、竹筐……還總有人追著車屁股後頭揚起的黃灰跑,邊跑邊大叫,“二驢子,快停下來!還有我,還有我都沒上!”情急之下連司機小時候的諢名也脫口喊出來了,車裏一片哄笑。都是鄉裏鄉親,車大多數時候會“噗嗤”一聲停下來,將裹在黃土灰裏的人卷起來塞進鼓鼓囊囊的車肚子,再搖搖晃晃往前開。

老木一大早開著自己的小貨車去縣城拉電動麻將桌。據說這黑烏海已經列入了某個旅遊開發項目,年前公路剛剛重鋪過柏油,瀝青飽滿淋漓,車輪一壓上去好像就會冒出汩汩墨黑的汁液似的。再也不像自家菜園那樣黃灰漫天飛的土路了,老木開得有點兒慢,平緩地繞著海子走。海邊空空落落,水位也退出一大片灰白色的沙子地。還是春冬禁漁期,隻有黑烏海管理局的汽艇在水上一會兒東一會兒北飛快地逡巡。海邊立著藍底白字的牌子,上麵寫著禁漁期的一些相關規定,平白生硬,言之鑿鑿。鐵焊的牌子被人用石頭砸出幾個凹凸不平的細坑,風吹來,在坑裏擰個彎兒,落向水麵掀起細小的漩渦。黑烏人把禁漁叫做“關海”,年輕小夥子三三兩兩扛著行李外出打工時相互吆喝著,於心不甘地罵一句“淘生活去啊,海都被關球了!”關海時,外出務工的人老早就動身了,沒有人會大白天冒險劃著自家的小船去撒網,更別說這一路會遇到擔著沉甸甸的魚筐想搭車的人。

老木開著車窗,海風“呼呼”直撲臉上,水汽混合著早春甘蔗地裏的味道有絲絲泛甜的涼意,有點像草珊瑚牙膏殘留在牙縫裏的味道。昨晚一宿沒睡,他有點走神。水霧蒙蒙掩著對岸的黃家村,山陰處的人家更勤儉啊,聽說那裏又新開了一家“漁家樂”;海邊可沒辦法時刻支起釣竿讓客人們享受野生垂釣的樂趣了,為了“漁家樂”名副其實隻好在門前柿子樹底下生生挖出一個魚塘。魚塘裏飼養的魚在冬天根本不吃釣,老木想著釣魚的人蚯蚓啊、酒糟啊換來換去,坐一下午腰酸背痛氣急敗壞的樣子就忍不住笑起來,方向盤稍稍歪了一下。隨即他又歎了一口氣,誰家的生意都難做啊,就算不關海,大家的生活也越來越難淘。隻是,這一關海,曠日持久,黑烏海像一個獨居在另一處的老人,曾經承歡膝下的孩子四散他處,被日子趕著忙活著自己的生計,誰也不知道誰過得怎麼樣,更別說像從前一樣相依相偎。老木想起出門時看見他媽早起折紙火,老人的眼睛似乎已經分辨不出紙火上那些並無複雜的紋路,鼻尖湊在一張灶王圖上。老木有點心酸,公路沿著湖岸斜斜下到低窪處,看得到黑烏海平平躺著,波瀾不驚,就像母親背對著自己坐著,無數話在嘴邊囁嚅,總是找不到合適的一句,隻得說出那句重複了幾百次的“媽,我出門了啊”。

沒有人能知道這海子裏到底都有些啥,沒有人知道它全部的樣子。老木死在海邊的爹不會知道;整天像防賊一樣逡巡在海上的管理局人員更不可能知道;這些祖祖輩輩靠海吃海的人都將不會知道,他們甚至不知道這亮得晃眼的海子為啥名叫“黑烏”。活著的黑烏人裏也許隻有許嬢見過真正的黑烏海吧,老木心想,要不是昨晚那驚魂的一遇,老木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除了去寺廟幾乎閉門不出的齋婆子竟會在深夜獨自劃船在黑烏海上遊蕩。

許孃是一個怪人,雖然鎮上的人對這種在寺廟裏幫人斷香看表的齋婆子都恭敬有加(又或者是某種隱晦的避諱和懼怕),老木的母親更是在父親去世後三天兩頭去找許孃上表祝讚,但老木就覺得她是個怪人,還是小孩兒的時候就遠遠躲著她。也有可能是因為打小就聽到關於許孃的傳聞在黑烏鎮像迷霧一樣彌散:有人說她會成齋婆子是剛結婚沒幾年她男人在一個夜裏突然失蹤了,至今音訊全無;有人說她要是能生孩子男人估計就不會跑了;還有人說她斷香看表簡直神了,能從香紙燃起的火焰看出家中的物事,過世的人啊、牲畜啊、出門在外的凶吉平安啊……老木不信這些說不上是迷信還是信仰的物事,每次母親坐在門前折香紙念叨著要去找許孃進表,他就趕緊找個借口走掉。特別是父親去世後,老木開始當家,在黑烏海邊租了一大片土地來開漁家樂,他哪還有閑工夫去關心那些神神道道的“婦人之事”。有時老木又欣慰地想,父親沒了,母親要是能從這些物事中找到些許慰藉也未嚐不是好事;人的心就像黑烏海那麼深,母親雖然吃苦耐勞一輩子沉默寡言,但她心裏的苦做兒子的又知道幾分呢。

又禁漁了,老木坐在自己漁家樂的“觀海閣”上,眉頭擰得像他媳婦手中皺巴巴的抹布。女人還在樓下露天的涼亭裏收拾兩大桌杯盤狼藉。剛才黑烏海管理局的梁局長怎麼說來著,“老木啊,這海裏的魚在塘子裏養太久了有股苔蘚味。還是上次開海時買回來的吧?除了吃黑烏海魚這個特色,可以考慮多方麵經營嘛!”梁局那肥厚的手掌拍著老木的背,感覺像要把虎背熊腰的整個身軀都傾斜到老木的肩頭上。老木下意識地往右抻了抻肩膀,唯唯諾諾將兩大桌人送到門口,梁局長關車門時還不忘伸出頭來,“再忍個幾個月吧,就該拉銀魚了,這海子大了難管理啊!”老木臉上堆著笑,不知該說什麼,連聲應道:“是,是,梁局為我們黑烏人費心了,到開海的時候您別忘了抽空來吃銀魚河口豆腐。”梁局長的秘書拍拍他的背說,今天的賬你也先一起記下了。

黑烏海邊的漁家樂除了觀觀湖景搓搓麻將,主要就是靠吃新鮮的黑烏海魚吸引周末從縣城驅車而來的人了。再說了,麻將哪裏不能打啊,一個湖有什麼好看的,隻有這魚倒是真正的綠色食品,還就得用這海子的水煮,這才難得呢!從前不禁漁的時候,每天早晨都有新鮮的魚送到老木這來;活蹦亂跳的白鰷魚配熱騰騰的河口豆腐,直接舀一瓢海水煮,可是老輩人傳下來的吃法,響當當的黑烏一絕,許多人也都是為此慕名而來。現在的魚大多數是開海時大批收購來養在魚塘裏,怕的就是禁漁期原材料斷絕,這魚一沒了,漁家樂的生意就成無米之炊了。小地方,做生意的口碑就甚為重要,聽說某家魚館實在沒有海魚便拿池塘養的鯉魚充數,就一次便砸了招牌,黑烏人有點赧顏又有些不甘心地說:城裏人的嘴被海子養刁了呢。有時人們也會說,“你把黑烏海肚皮翻過來瞧瞧,這有簸箕大啊!”老木卻總是覺得岸上很小很小,人和人擠在一起,還沒有簸箕大;黑烏海卻沒邊似的。

眼看著正月將過,縱使家家戶戶黑烏魚短缺,魚價“呼啦啦”往上直躥,到海邊吃魚的人仍絡繹不絕,旅遊區還未建起來,冬天來吃一鍋“純天然、無汙染”的黑烏魚倒一年年成了縣城人的風氣。他們嘻嘻哈哈地相互約請:“過幾年怕是這黑烏海都要被汙染得吃不下去啦!”多少人家的船槳都快朽爛了,漁網曬了又曬,眼巴巴指望著開海,可是啥時候開海黑烏海管理局卻裝聾作啞遲遲不吭氣。看著魚塘裏的魚越遊越少,老木心裏像裝了十八盤麻將,在觀海閣裏嘩嘩啦啦徹夜不歇地搓動。

“老木,得想想辦法啊,好不容易趕上旺季,沒了魚咱家就得關門,今年連租金還沒結,難不成我們也要去外地淘生活啊,媽和孩子交給誰管……”女人伸著頭探向塘子裏數魚,她的後脖子望過去像是要急切鑽進水裏捕魚的鵝頸。老木看著這細長的後頸猛抽一陣煙,想出的辦法是夜深人靜裏兩人拖出藏在草樓上的豬槽船。

夜裏的黑烏海仿佛倒置的天幕,吸納了岸上和空中多餘的暗物質,它的黑暗聚集著重量,流動著的金屬有狂瀾變幻的形狀。萬籟俱寂,愈發顯出水波相互拍打的聲響,無數隻蚌殼吐納著夜裏的潮汐。海子邊的村莊隻有零星幾家的燈還遠遠亮著,模糊的光線暈開,像蚌殼張合間忽明忽暗地呼吸。老木的心有點亂,冰冰涼涼的,一尾尾的細魚從他心裏的石頭底下遊出來。他感到女人拽著漁網另一端的手也很緊,但他們都沒出聲,任隨一隻窄窄的豬槽船在黑烏海身上顛簸、晃動,像一顆將墜欲墜的隕石。隕石的重量全部來自剛剛撒下的那一網,它讓這隻船像一顆找不到在天幕當中的位置、無法安放的星鬥;動蕩不安的水浪從四麵八方擁擠著拍打它、撓動它,這顆大海的皮膚上突然長出一個弧形疹子。出門前老木搓著手說這幾天晚上風裏都紮著冰刺,好多人家得力人也不在鎮上了,沒有其他人會偷偷出海;管理局的那堆人則晚飯時還在自己家的觀海閣喝得爛醉,稀裏嘩啦打了一陣醉麻將,將口袋裏的錢七七八八都輸給了梁局長(天曉得這群人到底醉還是沒醉)。朝老木家記賬本上又那麼一勾,出門時個個冷得牙齒打架,罵罵咧咧地才作鳥獸散了,這樣一群人寒夜裏是不會來巡海的。

“老木——”女人壓低嗓子喊,“別說話,再忍一忍”。手中的網忽左忽右地下沉,兩個人的手也快被凍僵了。水聲湧動滲透著寒意,屏住呼吸地聽一會,又好像成千上萬隻的魚群在船底一張一翕。放眼望去,此時的黑烏海沒有邊沿,無法用眼睛去判斷方向,隻感到全世界的黑都被這些水浸泡著,老木突然想到,莫非給這海子取名的人是一個捕夜魚的人?

漁網又向下拽了一下,“老木——”女人的聲音有點僵,後半夜開始落霜了,連水上的聲音都全部被覆上了一層霜牙子。這黑烏海除了數十種上百種魚啊藻啊,自然還有別的,每年也都會聽到有人投海或者翻船沉水的事情。魚群涼滑地躥到女人胸中,她心裏直發毛,小時候大人就告誡過孩子晚上要讓著海邊走,天黑後假如聽到身後的海子發出“撲通”的投水聲也不要好奇,千萬不能回過頭去看……這黑黢黢的水包裹著水,包裹著微不足道的一條小船,怎麼會不讓人感到心慌。到底不是家家戶戶盞著燈出船捕夜魚的那些年了,水上空空落落好像什麼都沒有,這半夜顯得愈發地冷。好好的黑烏人,怎麼突然就成了“偷漁者”呢;也夠為難女人了,老木對著茫茫的水域幹咳一聲:“起網吧!”

大約是關海太久的緣故,這一網打得異常結實,豬槽船隨著起網如一條肥大的尾鰭搖擺不定,這顆隕石此刻巨大的吸引力像要把水裏的碎片全都吸附上來。老木一邊摘魚,一邊用手感覺哪一條是白鰱魚哪一條是大鯉魚,摸到一條肚子渾圓的,老木的手停了一下還是輕輕拍拍它的肚子將它放回海子裏去。女人摸索著收網,濕漉漉的船在烏黑的水中又下陷了一點。突然,不遠處的水聲漲起來,嘩嘩有序,像是有人在用竹漿劃動。兩個人都緊張起來,在黑暗裏對視一眼,豎起耳朵,不敢動靜。越來越清晰的槳聲,確信是一個人劃著船靠近,老木他們的船也跟著漣漪大幅搖擺起來。老木心想,這船要是撞上可不好,於是壯起膽子高聲問了一句:“是哪個過來?”對方聽見人聲,槳聲停止了。昏暗中似乎望見一個低矮的影子,老木隻好按亮手電筒照過去,恰巧掃到那人的臉,女人驚惶地叫起來:“啊!許嬢!”

就在那手電筒的光柱中,黑烏海徹底墜入無底的黑暗,周圍陸地上的一切都被拋向未知的黑洞,隕石四濺。老木隻看見一張皺紋密布、眼窩塌陷的臉,溝壑縱橫的臉上所有紋路都一動不動,仿佛它們飽含的一切早已塌陷,甚至與生俱來,她的雙眼卻炯炯如炬。這樣水中的深夜相遇好像並不出乎許嬢的意外,她不好奇也不為其所驚嚇,隻是停了一下,還未等老木夫婦和她搭上話,就調轉一個方向朝黑烏海的更深處劃去。

“這麼晚她來海裏做什麼?”女人的上下牙打得咯咯作響,不知是受到驚嚇還是後半夜霜霧之氣漸漸從黑烏海的中央升起來,整個身體都快凍成了魚刺。老木將槳深深杵進水裏,使勁一劃,黑暗的水被瞬間分開又悄無聲息地在船尾合攏。他也不知道許嬢來這裏做什麼,說實話,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齋婆子是做什麼的;就如他無法知道這黑烏海中究竟有些什麼,他們捕撈夜魚時,是否有一些別的什麼東西從看不見的網眼裏悄然滑了過去。女人連著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縮在船尾,從出海到現在,她終於用幾個毫不遮掩的噴嚏釋放了身體裏的寒冷與恐懼。老木再用力劃下一槳,口氣略帶安撫地說,“許孃在找什麼吧,以前聽人說她男人死在海裏,她不相信。”老木的槳推開沉沉的水又在水麵上虛空地交替,他在心裏說,爹,你保佑我們從這海裏出去吧!

老木出門前去查看魚塘,幾尾青頭魚脊背上的鱗甲被擦傷了,應該是剛開始摘網時掙紮所致,沒想到許久不打魚,連自己的手法都變得生疏。新捕回來的魚頻繁遊動,脊背還泛著幹淨的青光,沒有變得黯淡。昨晚的這一網好歹可以撐到過年了吧?許孃不會告訴別人老木兩口子在後半夜在黑烏海上偷漁吧?她應該不會,她隻會在燒香火的時候告訴菩薩吧。

公路旁的田地間幾乎全部種植著甘蔗、蠶豆,除了收甘蔗的人穿梭在甘蔗林間裏發出有節奏的砍伐聲,田地邊荒得連頭吃草的牲口也沒有。這年頭種什麼都不值錢,紫紅皮的糖甘蔗長得壯實可人,可是運輸艱難,堆在黑烏埡口的路邊賣,十五塊錢二十多根的一大捆,幾畝地也賣不上幾個錢。黑烏坡上紅土赤裸,高大的椿樹在欲暖還寒的風中萌發出火紅色的葉尖;好多田地都荒蕪著,環繞整個黑烏鎮四周的山巒散發著一種海水夠不著的幹涸與焦灼。老木盤算著等把電動的麻將桌拉回來,是不是該請梁局吃頓飯,順便打聽下旅遊區的具體規劃,這漁家樂還讓不讓辦下去。還有,這海到底還開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