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沒錯,他現在不方便聽電話,有什麼我可以轉達的嗎?
她說,哦,也沒什麼,他昨天晚上,把領帶留在我這裏了。
我覺得寒毛都開始顫抖,全身發涼。小舅舅一晚上沒回,一回來就去洗澡……他摟著我時,身上不是酒的味道,他根本不是喝醉了酒。他昨天跟什麼人做什麼去了?他怎麼可以這樣?我在這裏,他怎麼可以做這樣的事?
我站在那裏,眼淚又掉下來。然後跑進房間收拾行李,拖著就要往外走。
他衣服都沒穿好,看到我隻顧哭著往外走,衝過來就奪過我的箱子,說,你怎麼了?不要這樣,有什麼委屈,你慢慢跟我說。
我恨恨地說,髒死了。
他本來有點內疚,聽我這麼說,就更難堪了,沮喪地說,我也沒有辦法。他試著安慰我,伸過手給我擦眼淚,沉默了很久,才說,你喜歡我嗎?
我抽噎著說,很喜歡。
他按著我的肩膀,低下頭,說,我也喜歡,太喜歡了。但是,我們不能。我給你訂票,你不要哭……
回家
新學期開始,我對男朋友說了對不起,那段感情就結束了,心裏也沒有什麼遺憾。那次以後,我跟小舅舅互相也不打電話了,隻是相互發電子郵件,好像兩個人用嘴講不了話,隻好用寫的來表達。他很克製,每次隻叫我好好學習,注意身體,好好休息。我其實也很明白,我們最多也隻能這樣。於是,我花很多時間學習,英語變得特別好。大三的暑假,做兼職英語導遊,也不回家,跟外公那邊的人,聯係也一下子變得很少。到了大四,我很快就找了一份在深圳的工作,合同一簽就是3年。想起大二那年,跟他商量,等我把英語學好了,一畢業就去上海,把他的秘書炒掉,我去做他的秘書。想起這些,開始都很心痛,慢慢的,心痛變成惆悵,惆悵變成遺憾,遺憾變成了一聲歎息。
畢業之後、正式上班之前,我回了一趟家。媽媽跟我抱怨,你這個沒良心的小丫頭,你幾個外公外婆還有舅舅,天天念著你想著你,你都不去看看他們。
我去了。小外婆看到我,向我哭訴說,小微,你小舅舅幾年沒回來了,你勸勸他,他最疼你,你去問問他,他到底怎麼了,連老娘都不要了……
我給他打電話,心裏告訴自己,是小外婆要求的,不是我自願的。可是,我是多麼想他,多麼想聽他的聲音。
他接過電話,我叫他,小舅舅……然後我就哭了。
他在那邊呢喃一樣,叫著我的名字,其他的,他再也說不出口。
聽著他的聲音,回憶四麵八方湧來。
他是那麼疼我。教我寫字的是他,教我養蠶的是他,陪我玩的是他,我不想吃飯時,哄我吃的人,也是他。給我買第一個日記本的是他,我有了委屈,安慰我的是他,以後陪著我練口語的,還是他。如果要說青梅竹馬,我們就是。隻可惜,我們永遠隻能這樣而已。大二的那個暑假,那些日子,他其實比我更難受,但是他比我成熟理智,比我隱忍壓抑,所以那一個晚上,我不該怪他。
我說,小舅舅,我特別想你,我就要去深圳工作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說,好。
2天後,他回來了,一大家子人在一起,他看著我,說,小微,你長高了。
就像任何一個長輩對晚輩說的話,那樣欣慰地看著他疼愛的小孩長高了,長大了,成熟了。那當然是錯覺,我已經不長個頭很久了。
一家人圍在一起,非常熱鬧。我抬起頭,對他笑。
再見
他29歲那年,春節,帶著妻兒回家。
他抱著兒子,臉上是滿足的笑容。那是我的小表弟呢。小我24歲的表弟。新舅媽比我隻大1歲,長得嬌小玲瓏,說話帶著軟軟的腔調,好像一口氣就會把她吹翻。她唯一拿手的事就是黏著小舅舅,他做什麼她都跟在後麵,一有風吹草動,比如小孩要哭了,她就開始叫:“津,怎麼辦……”
很多年以前,我也跟在他身後。可是我一輩子沒叫過他小舅舅以外的稱呼,雖然曾經在心裏想過很多次。
我對小舅媽說,讓我抱抱小表弟。
她害羞地笑說,我真不好意思要小微叫我舅媽。
她是幸福的女人,她什麼也不會做,什麼也不會問,什麼也不知道。
這樣最好,一切就當從來也沒發生過。
他看著我,問,工作怎麼樣?我說,很好,英語幫了大忙。他想了想,最後也沒說什麼。大概是想起以前要我學英語的時光,眼神有點懷念。
我們隔膜了,因為一些事,我們再也回不到以前。但是有些感情,想起來,總是很美。
回到深圳,我開始工作,開始約會,開始繼續我的生活。
有時候,就在一個恍惚的刹那,偶爾想起他來,我26年的時間就凝固成了一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