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躍出天際的時候,雲逸站在了西城樓之巔,呆呆的望著遍地的屍骸。
他從沒有想過,一天之中會有如此多的朋友離他而去。不管他們生也好,死也罷,他們都已遠去。他從不懼怕死亡,此刻卻懼怕孤獨。
遠處大批的精衛軍緩緩回撤出戰場,隻有零星的兵卒在默默地搬運屍體。沒有人會拋棄戰友,活著是兄弟,死了一樣是。
烈風寒不知何時站在了雲逸的身邊,他並沒有出手,他很少會在官場利益之間失去理智,今天卻是個例外。他想到了自己,忽然打了個寒顫,對官場的種種有了說不出的疲倦。
“他們都死了麼,”雲逸苦澀的笑了笑。對於烈風寒,他並沒有太多的敵意,他也很清楚烈風寒在戰場上數次手下留情,否則,恐怕自己也不能站在此處了。
“不知道,”烈風寒卓然而立,淡淡的看著已經撤出西門的精衛軍,臉上平靜如水。
“精衛軍現在是由東鎮撫司的快刀節製,所以我並不明了。”烈風寒雖為北鎮撫司統製,能直接統轄的卻隻有一萬五千名烽火驍騎,而邊疆的精衛軍他卻隻有調兵權,並無統兵權,這乃是大新朝兵製改革以來的首創,雖防止了邊關守將擁兵自重,卻無形中使得作戰中軍令難以統一,致使坐失良機。
烈風寒忽然歎了口氣,淡淡道,“這樣的場麵我已經曆許多,你可知我身為八虎將之一,為何會到這荒蕪人煙的大戈壁來鎮守嗎?”
雲逸微微一愣,他沒想到烈風寒竟會突然說出這番話,默默的搖了搖頭,他一向對朝廷的爭鬥漠不關心,隻是一門心思的研究各派學說,希望有朝一日能完成父親的遺誌。同窗們都嘲笑他不是當官的料,不懂官場的規矩和勾心鬥角,是絕不可能爬上高位的。
“當年蕭牆之亂前夜,八虎將中僅存的五兄弟盟誓效忠東溟王,答應護送他出鎖陽關。不曾想事情敗漏,在鎖陽關,我們與守軍血戰數場,各有勝負。然而,最終我卻還是出賣了他們!”烈風寒的眼前霧蒙蒙一片,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鎖陽關前,浴血奮戰,高唱“無畏”的眾兄弟們。
“我趁他們人困馬乏之時,想要偷偷劫走東溟王,那知被眾人驚覺,他們便拚死揮刀掩護重傷的東溟王逃走。情急之下,我殺了三人,且一箭洞穿了盧忠的頭顱。後來才知道,盧忠並沒有死,隻是人從此卻變得瘋瘋癲癲,朝廷為了掩人耳目,便傳旨曰盧忠匹馬單刀逐東溟王百餘裏,因敗獲罪,貶為庶民。算起來,我最對不起的人,恐怕就是他了,是我害他瘋瘋癲癲一輩子。”烈風寒淚眼婆娑,身形委頓下來,似乎一下子衰老了不少。
盧忠瘋了嗎?為什麼我前日見到的人卻絕無瘋癲的跡象。雲逸吃了一驚,突然明白過來,原來盧忠為活命,故意裝瘋賣傻,才勉強逃過一劫。
“可笑我烈風寒雖為朝廷立下了功勞,卻難免被皇上猜忌,貶到這邊疆苦寒之地,守著這座孤寂的鐵城,恐怕老夫這一生都要終老於此了!”烈風寒長歎一聲,英雄落寞之感油然而生。
“老將軍,你也不必太過自責,大家各為其主,生死有命,富貴由天。隻是造化弄人罷了。”雲逸突然同情起烈風寒來,他也曾拋棄過朋友,也知道這種內心所受的煎熬。每個人都會做錯事,但貴在知錯能改。
“哈哈哈,好一句造化弄人!老夫經營多年的烽火驍騎在這一站已名存實亡,朝堂之上,恐再無我烈風寒容身之處!”烈風寒又是一聲長歎,“罷了罷了,你走吧,今日一戰,烽火驍騎幾全軍覆滅,老夫也再難在朝廷立足,也該告老還鄉,遠離這是非之地了!”
“長嘯聲落悲風,想滄洲萬裏,當年歸約。回首區中無限事,此意誰同商略。欲駕飛鴻,翩然獨往,汗漫期相諾。滯留何事,坐令雙鬢如鶴。”
一闋吟罷,烈風寒忽然長嘯一聲,無盡的悲怨淒涼,在孤寂的戈壁上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