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兒說著,在喉嚨眼提高一個調兒道:“素素,五丈原歸岐陽縣管,政策瞎得很!前幾天才有幾個那裏回來,說他們受到非禮!還說五丈原的小分隊就是解放前的土匪,見了鄉下做小買賣的不是捆綁就是毆打;將所賣的東西收光搶盡不說;還要對有姿色的女人下手!這些人據說都是地痞流氓,由於得到上麵的支持,簡直是無法無天!素素你怎麼能上哪個地方?不能去!不能去!”
康素素嘿嘿一笑,說:“兵法雲:小隱隱於鄉,大隱隱於城;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五丈原有不少國防工廠,工廠裏有成千上萬的工人;如果我們能把饃賣給工人,定會一搶而空!”
康素素這麼說著,便就轉向一旁的秦可新說:“可新兒你說是不是?我們上五丈原行不?”
秦可新看看康素素,有看看雲雀兒,略一思忖,道:“不入虎穴難得虎子,素素姐說得對,我們就上五丈原……”
窗外樹枝上突然響起小鳥的叫聲,小鳥的叫聲是“唧唧唧喳喳喳”那樣的啼叫。
小鳥的叫聲把秦可新驚醒了,他霍地一下坐起在炕上,惺忪著眼睛向窗戶外麵看去,見天色還沒大亮。
秦可新還想再睡一會兒,可一想起要和康素素去五丈原賣饃,便就登上褲子,穿好小褂,走出門去。
娘早就在廚房裏忙活開了,爹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隻有子新哥和雲雀姐各自的房間裏不同程度地傳出鼾聲。
昨天晚上裝好的饃背篼在上套裏樓板房的房簷台上擱著,秦可新見康素素還沒過來,便就饒有興趣地蹲在房簷台上,觀看在院子裏那棵土槐樹上跳來跳去,不斷啼叫的小鳥。
這是一隻紅嘴兒、花羽毛的小鳥,秦可新連它的名字也叫不上來,可它那歡快的動作;清脆的鳴叫,還是吸引了他的眼球。
自從極端的打麻雀運動被喊停後,秦可新還是頭一次這麼近距離地和小鳥接觸。
看到小鳥天真活潑的樣子,總能想起“打麻雀”的那個瘋狂年代。
那時候,秦可新好像七八歲,隻是個二年級的小學生,可是也義無反顧地加入“打麻雀”的全民運動之中。
那時候,淩風縣十幾萬人口曆時3天,就消滅了上百萬隻麻雀。
以井田公社為例,鄉黨委管理長張若平組織全鄉四十支鳥槍,成立“火槍隊”,分成三個小組,巡視全公社打麻雀。
群眾與專門放假回家打麻雀的學生,以大隊為單位,分為31個小組;指派專人包幹。
男女老少,整天輪流看守,不斷吆喝。幹部分到各處嚴厲督促,農民上街、趕場、走親戚;都得帶上桄桄、抖鑼、洗臉盆,邊走邊敲吆喝,否則就要被處罰。
一時間,成群結隊的群眾,有的砸桄桄,有的敲鐵桶、洗盆子;一邊高聲吆喝。
這裏“梆梆”、“啪啪”響聲不斷;那裏“啊吼”、“嘍倏”聲聲倉朗;加上火槍隊的槍聲“咚咚”,殺聲震天,鬧了幾天幾夜;20多萬隻麻雀香消玉殞。
而在秦可新就讀的秦王寨小學,爆眼子校長張維敏在全校師生大會上做了慷慨激昂的動員,說偉大領袖號召全國人民除四害,我們學校決不能落在後頭。
秦可新清楚地記得,那天早晨天才蒙蒙亮,他與拉拉、賢賢、劍劍幾人便就拿著銅盆、鐵桶,到村上麵的城壕窖裏集中。
城壕窖岸上已站了好些人,他們同樣手拿各種能敲得響的銅鐵器,還有人拿著係有紅布條的長竹竿。
隨著天色漸明,隻見四周房頂上都站著嚴陣以待的人群。
各人的臉都是嚴肅的,沒有喧嘩,沒有朗笑,隻有個別人在低聲交談。
時是夏日,麻雀也起個早床;它們在樹椏間,在屋簷下跳躍覓食,吱喳之聲可聞。
然而,死神已向它們逼近,它們卻渾然不知。
到了預定時間,是6時15分吧,大隊支書王百萬一聲令下,全村同時響起銅鐵器敲擊聲,還有鑼聲鼓聲。
係著布條的竹竿,披上衣服的假人,也隨著人們的呐喊聲直向天空左右搖動。
那些原吱喳嬉戲的麻雀們被這突而其來的、分貝數極高的嘈雜聲和在空中搖動著的物體嚇得“喳———”一聲衝上天空逃命。
可是它們飛到那裏,那裏都是一片搖旗呐喊聲,它們根本就沒有安全著陸的地方。
麻雀長時間在天空中驚惶地南逃北竄、東闖西突,直到體力不支而墜地,任由人們生擒,再任由人們以各種手法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