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新正在一邊遐想著時,便聽三舅在那邊唱起來了:“吃飽咧喝脹咧,我和皇帝他爹一樣咧!”
秦可新見三舅滑稽,禁不住對外婆說道:“婆,再給舅舅他們幾個饃饃;等幾天,可新兒再給您送一籃子過來!”
外婆瞪了秦可新一眼說:“你個碎崽娃,還知道做好人?你們家賣饃能掙多少錢?你一遍又一遍地往這裏送,送得起嗎!”
秦可新把舌頭伸出來在嘴唇上轉了一圈子,舔掉粘在嘴唇上的紅辣子,笑著說:“婆,您甭小看賣饃這件事,賺頭大著哩!”
說著頓了一下,道:“最近我爹在井泉公社信用社貸了1000元,我家的饅頭作坊擴大啦,還有了名稱,叫‘起航饅頭加工廠’,而且雇了四個幫工!”
秦可新說著,咽下一口唾沫道:“四個幫工每人每天1塊5毛錢;雇請的是我嫂子玉玉、雪琴;還有雷開天的媳婦過過;張雙有的媳婦玲玲;我玉玉嫂和雪琴嫂幫我娘蒸饃;過過和玲玲套上生產隊的灰叫驢磨麵……”
外婆沒聽秦可新說完,便就打斷他的話,拽住秦可新的胳膊問:“可新兒,你說你家蒸饃還雇人?不成不成!”
外婆急三火四地說著:“你快回去給你爹說,叫他把雇的人辭掉;你爹真是的,八字沒見一撇,便張得不成,雇什麼人雇?這不等著挨洋銼嗎!”
秦可新見外婆這麼來說,不禁笑得山響,把手指著她說:“外婆,看把您急的,現在雇人不犯法哩!”
“胡說!”外婆一本正經地訓斥這秦可新道:“要是不犯法,你舅的鐵匠爐子早就雇人啦,還能讓你四舅打黑起熬半夜來回奔跑!”
秦可新聽外婆這麼來講,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回頭看了幾眼爐火正旺的鐵匠爐,心中便就默默說道:是呀,要是雇請人不犯法,外婆家的鐵匠爐怕早就雇人了。
外婆家的鐵匠手藝是祖輩上傳下來的,已經有800多年。
秦可新聽外婆講過鐵匠爐子的故事,說宋朝時吳玠、吳璘兄弟在關隴一帶抗擊金兵,周家的先祖就是吳家軍裏麵的鐵匠戶,宋軍所用的兵器,都是周家鐵匠爐子打造出來的;當時金兀術知道宋軍製造兵器的能工巧匠姓周名錠,想方設法抓捕他,最終也沒實現夙願;後來抗金勝利後,宋高宗趙構欽封周錠為正三品的兵器坊總管。
周家祖宗周錠的手藝傳至清朝末年,冷兵器漸漸退出戰場,周家鐵匠爐便就改作民爐,生產民間用品。
周家鐵匠爐打造的農具在岐陽、淩風、眉塢三縣那是叫上好的精品,百姓爭相購買。
尤其是農戶人家喜歡的鐵鍁、钁頭、鐮刀、鏟鏟;那可是小腿多上綁大鑼,走到哪裏響到那裏。
可在後來劃定成分時,外婆家是被化為貧農的;但羅鎮有人說家中有鐵匠爐,還雇請幫工;不能劃作貧農成分。
後經上下幾輪子甄別,都認為外婆家沒有土地,依靠鐵匠爐子謀生,雇請人也是臨時之舉,還是給劃定了貧農成分;可是從那時起,外婆就有一種“雇工恐懼症”,一聽說雇請幫工,心中便發怵。
秦可新把舅舅家的鐵匠爐子回味一番,回頭對外婆說:“外婆,我們家蒸饃饃雇請人的事;縣委一把手趙叔叔親自說過不犯法的!我看外婆家的鐵匠爐也雇請一個人,把四舅騰省出來,甭讓他在羅鎮——五丈原來去奔跑嘍!”
秦可新這麼說著時,振振精神揚揚頭,對正在埋頭打鐵的三舅、四舅、青路哥道:“三舅、四舅、青路哥,你們聽清沒有?我們淩風縣縣委一把手趙光明說了,隻要發展生產需要,雇請幫工是不犯法的!”
四舅在五丈原的工廠是個翻砂工,很髒很累的一個工種;但由於他從小就學鐵匠手藝,並不感到這是最苦最累的活兒,年年月月被評為標兵。
更是別人難能想象的是,四舅在工廠幹完一天活後,要趕30華裏路回到羅鎮的家中打鐵;第二天再趕早晨8點鍾趕回工廠上班。
今天是星期天,四舅不上工廠,便就呆在家中和三舅、青路哥一起打鐵器。
這時候,四舅見秦可新這麼來講,一邊揮動著手中的小鐵錘,在鐵砧上砸著,一邊嘿嘿笑道:“可新兒,你小小年紀,知道得還真不少嘛!”
說著,又把小鐵錘在砧子上“噹啷”一敲,三舅的大鐵錘便就砸在鐵器上了。
四舅的小鐵錘是指引三舅的大鐵錘往燒紅了的鐵器上鍛打的。
在周家的鐵匠爐子跟前,四舅是指揮者;三舅是被指揮者;三舅盡管識文斷字,可是在打鐵這一行,還是得聽弟弟四舅的;青路哥那就不用講,完全是在四舅的指揮下給爐膛裏添碳、用足勁兒拉風箱。
四舅一邊用小鐵錘在鐵砧子上咣當咣當敲打著指揮,一邊應答著秦可新的話道:“你們淩風縣的趙光明是個好官,可岐陽縣就不行,盡管天寶秦伯邕不久前在秦王寨召開了全地區發展經濟現場會,鼓勵全區人民群眾大力發展生產經濟;但岐陽縣這邊受的傷害太深,一時半刻還趕不上你們淩風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