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1 / 2)

第 8 章

我沒有按下接聽鍵,隻是靜靜的看著屏幕不停閃爍。隨後,它安靜下來,但不久又再度響起。我隻是看著手機屏,或許家明回家了,他發現我離開了那裏。他在焦急的尋找我,但是我知道他尋不到。不知為何,他的焦慮竟為我帶來一絲勝利者的快感。

電話鈴聲終於停歇,提示音告訴我我有一條新的語音留言。打開留言箱,家明的聲音清晰的傳來,我聽得出來他很疲憊。也許是徹夜未眠也許是宿醉,他的話語竟有點語無倫次。

“莫,你在哪……告訴我你在哪。我不是說過要等我回來嗎,你為什麼不等我。嗬,我知道是我太自信,我哪還有資格讓你等我。但是莫,我在擔心你,接我電話,讓我知道你去了哪裏。讓我知道你還好,好嗎?”

我靜靜闔上電話,心中的感覺無法形容。如果是別人,我定會對著電話罵一句然後繼續吃吃喝喝,但是這通留言是來自宋家明的。因此所有的如果都被摧毀,剛剛吃的食物全部梗在胸口。我眼前一花,連忙跑到餐廳的衛生間嘔吐,老板娘見狀趕到我身邊拍打我的背脊。關切的問,怎麼了沈小姐是不是食物不合胃口?我彎著腰向她擺擺手,示意我沒事。店員拿來一杯水給我,我連忙取過漱口。我看著一臉憂慮的老板娘。沒事,我剛下飛機,昨夜又一直沒有睡,大概是身體有點吃不消。她放下心來。你們年輕人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總以為自己是鐵打的,這哪行,以後一定要多注意。

我笑笑。我哪算年輕人。

沈小姐,你要是不算年輕人,讓我們這些老姑婆們怎麼活呀。老板娘掩著嘴嗬嗬的笑起來。她執意不收我的飯錢,還讓後廚煮了白粥和蒸水蛋為我打包,我道了謝離開,腳下沒有力氣隻得匆匆返家。我甚至沒有換睡衣就倒在床上,頭越來越重。我掏出電話撥給MIKE。

MIKE,我想我生病了。我明天不能複工。

他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反正你走了那麼久,也不在乎這幾天。

我低聲說。MIKE,你知道我真心感謝你。

你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他掛了電話。我知道,我讓這個寵愛我的老板傷心了。但是沒辦法,我的心不爭氣,我的身體同樣不爭氣。我扯過被子裹在身上昏睡過去。曾經明明有用不完的精力,前兩年一度被三島由紀夫吸引,徹夜不睡讀他的《奔馬》,轉天早上洗洗臉依然精力充沛的去上班。而現在,這個程度的操勞就讓我敗下陣來。餐廳老板娘說我還是年輕人,但是一個人是否真的開始蒼老,隻有他自己能發覺。

在我睡著的期間,電話響了幾次,都被我粗魯的按掉。後來幹脆在半夢半醒間按下了關機鍵。那一覺我睡了很久也睡得很沉,而且出人意料的沒有半點夢境來侵擾。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似嬰孩,回歸了母體,以一種最原始的方式沉睡,呼吸,汲取營養。那樣的感覺讓我產生了生活中好似沒有任何痛苦的感覺。也許這是一個契機,重新開始的契機。

醒來時,已是晚上九點半。

我的頭疼減輕了大半,下床後,腳步也不似早上那般虛浮。我從冰箱裏取出在餐廳外帶的食物,放到微波爐裏加熱。取出一罐喜力來喝。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窗外偶爾經過的大型貨車碾壓路麵的聲音。我吃了一點東西,套了一件薄外衣走出家門,沒有地方可去,就找了一間離家最近的酒吧。沒有喝酒,因為我深知我的身體已經容不下再多的酒精,所以隻點了冰檸檬茶來喝。我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酒吧的駐唱是一個瘦削的年輕男人,穿著淡灰色T恤衫破洞仔褲,用黑色橡皮筋將黑發紮起。他的嗓音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我坐在一角靜靜的看著他,腦海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他在唱什麼,或者說他所唱的內容完全不是我喜歡的,但我還是呆呆的看著他,並且越來越失望。我並不知我的失望從何而來,或許隻是因為我很難再在別人身上找到宋家明的影子。我連忙將思緒拉回,看向別處。店裏的裝修太過普通,或者說是俗氣。店員們精神萎靡,有人在喝著酒大聲地吹牛,有人在角落吸粉。整個空間透露出一種萎靡而絕望的氣息。

我的腦海中突然顯現了夜茉莉中那張繪著滿月和茉莉的吧台。想起門邊大塊大塊的手繪彩色玻璃,想起一個個印度麻手繡抱枕。才發現,良好的品味這種事,很多是融在血液裏與生俱來的感覺。我突然想給陳林打個電話,告訴他我一切都好。但我不會透露給他我的所在地,我的生活狀況。我隻是想聽聽他的聲音。但是當我取出電話,我才發現,我們竟從未留下彼此的聯絡方式。這個承諾給我一生的男人,我卻無法聯絡到他。但是轉念一想卻又不禁釋然,或許一直站在原地躑躅不前的隻有我自己罷了,也許那個年輕的男孩早已有了新的女伴,將我忘得一幹二淨。他會想起嗎,曾經有個女人,用夜茉莉香水用了那麼那麼久。我沉默的從座位上起身,突然有人伸出手攔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