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隔了幾月,帝摯為酒色所困,身體怯弱,咳嗽咯血,真個生起病來,醫藥無效。鯀便埋怨孔壬、驩兜,說道:“果然帝受你們之害,我當初早料到的。”孔壬道:“不打緊,某聽說昆侖山和玉山兩處都有不死之藥,從前老將羿曾去求到過的,所以他年在百歲以上,還是這麼強壯。現在帝既患了羸症,某想到那兩處去求求看,如果求得到,不但於帝有益,就是我們呢,也可以分潤一點,個個長壽了。”鯀冷笑道:“恐怕沒有這麼容易。”驩兜道:“就使求不到,也不過空跑一次,有什麼妨害呢?”於是議定了,就和帝摯來說。帝摯極口稱讚孔壬之忠心,感謝不荊過了幾日,孔壬帶了幾十個仆人動身出門,徑向昆侖而行。
經過華山,泛過山海,溯涇水而上。剛要到不周山相近,隻見一路草木不生,遍地都是源澤。走了好久,人蹤斷絕,景象淒慘。正在不解其故,忽然腥風大起,從對麵山上竄下一條怪物。孔壬和仆人怕得不了,不敢向它細看,回身便跑。但是到處既是源澤,行走甚難,那怪物竄得又非常之快,轉瞬之間已到麵前,將幾個仆人蟠祝它的尾巴又直掃過來,將孔壬及其餘仆人等一概掃倒。孔壬在這個時候明知不能脫身,倒在地下仔細向那怪物一看,原來是一條大蛇,足有十多丈長,卻生著九個人頭,圓睜著十八隻大眼,撐開了九張大嘴,好不怕人!
被他蟠著的幾個人早經嚇死絞死了,它卻俯下頭去,一個一個的咬著,吮他們的血,唧唧有聲。孔壬到此魂飛魄散,自分絕望,不覺仰天長歎一聲道:“不想我孔壬今朝竟死在這裏!”
哪知這怪物聽見了,竟放下人不吮,把頭蜿蜿蜒蜒伸過來,說著人話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什麼叫孔壬?”
孔壬這個時候看見怪物頭伸過來,以為是來吃他了,閉著眼睛拚卻一死。忽聽得它會說人話,而且問著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又驚又喜,便開了眼,大著膽說道:“孔壬是我的名字,我是中朝大官,天子叫我到昆侖山去求靈藥的,如今死在你手裏不足惜,不過靈藥沒人去求,有負天子之命令,這是可恨的。
所以我剛才歎這口氣,說這句話。”那怪物道:“你既是天子的大官,又是給天子去求靈藥的,那麼我就不弄死你也可以。
不過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你能答應我嗎?”孔壬聽到這口氣,覺得自己大有生機,就沒命的答應道:“可以!可以!”那怪物道:“我在這裏多年,各種動物都已給我征服,吮它的血,吸它的膏,甚而至於取它的性命都由我。這裏的土地也給我占據了,隻是還有一件美中不足的事情,就是沒有一個名號。照理說起來,我現在既然霸有一方,就是隨便自己取一個什麼名號,所謂‘趙王趙帝,孤自為之’,也未嚐不可。不過我自己想想看,究竟是一個人不像人、獸不像獸的東西,自己取一個名號,總沒和人間帝王賜我的那種體麵,所以我要要求你的就是這件事。你能夠在君主麵前保舉我一個什麼國君,那麼我就達到目的,不但不弄死你,而且還要感激你呢。”孔壬聽了,仍舊連聲說:“可以,可以,一定可以。”那怪物道:“答應的權柄在你嘴裏,封不封的權柄不在你手裏。假使天子不答應封我,你怎樣呢?”孔壬又連聲道:“總答應的,我去說,一定答應的。”那怪物道:“我的心願很和平,你這次替我去求,求得到一個國君的名號固然甚好,就使求不到國君,隨便封我一個什麼官爵都是好的。或者你做一個國君,我給你做臣子,我也願意,隻要有一種名號就是了。”
孔壬聽了這話,不禁心生一計,就說道:“我去求,天子一定答應的。不過你的形狀與人不同,倘使問起來,或要召見你,那時卻不免生出一個問題,就是對於百姓,對於萬國,都失了一種體統,講到這點,恐怕為難。至於封我做國君,我們天子因我功大,早有此意,那是一定成功的。不過屈你做我的臣子,未免不敢當。”那怪物道:“不要緊,不要緊,我自己知道這副形狀不對,所以隻好降格以求,這是我自己情願的,隻要你不失信,我一定給你做臣子。假使你有急難,我還要幫助你呢。”說到這裏,那怪物已經將身軀蟠起在一堆,那九個頭昂在上麵,足有一丈多高。孔壬從地下爬起來,朝它一看,實是駭人,便問它道:“你住在什麼地方?”那怪物道:“我就住在西麵山洞之中。”孔壬道:“你有名姓嗎?”那怪物道:“我沒有姓,隻有名字,叫作相繇,或叫作相柳,隨你們叫吧。”
孔壬道:“你們這一族類共總有多少?”相柳道:“隻有我一個,我也不知道我身從何而來。”孔壬道:“那麼你能說人話,懂得人類的事情,是哪個教的呢?”相柳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隻覺向來是會的;或者我從前本來是個人,後來變成這個形狀,也未可知,可是我不明白了。”孔壬看它說話尚近情理,就問它道:“我有點不懂,你的形狀既與我們不同,你的本領又有這麼大,那麼你自己獨霸一方也未為不可,何必一定要一個天子的封號,並且做我的臣子都肯呢?”相柳道:“這是有一個原故。我在此地是專門以吸吮人民的脂膏為生活的,人民受了我的吸吮,必定以我為異類,心中不服,就是我也終覺得是一無憑藉的。假使有一個封號,那麼我就奉天子之命來臨此土;或者是奉國君之命留守此邦,名正言順,人民自然不敢不受我的吸吮,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所以自古以來,那些豪強官吏占據地方,不受朝廷指揮,但他的嘴裏總是口口聲聲說服從君命,擁護王家,並且要要求節鉞的,我就是師他們的故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