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畹手指快要碰到他自己的令牌。
明月公子卻搶在他前麵舉手,卯足勁把令牌彈出去。那令牌直落在斷崖口。
追兵看到令牌,道:“瞧!他們難道從這邊走的?”“糟糕,曲將軍要是逃回到他那裏,咱們全完了!”“這個令牌……先帶上。萬一明月公子控製住了他,我們拿著令牌說不定有用。”“嗐!他都吃裏扒外幫人家跑了,你還信他?”“畢竟是我們的公子……我們先在崖下搜搜看?”
追兵往斷崖下較勁,林帶之後暫時安全了。明月公子鬆口氣:曲畹三軍都在山下,一知道主帥遇襲,立刻會發動攻擊。宋兵既揀到令牌,夠聰明的話,就會先用它穩住摩羅城軍。那末,宋兵也暫時安全了。
鐵臂從後箍住明月公子的肩。曲畹冷厲道:“那我的兵就任你們屠殺?”
明月公子神色不動:“你的令牌這麼狠,三軍一見,就能任人屠殺?”
曲畹躊躇一下:“他們不是傻瓜,更大的可能是原地待命,追查我下落——你快把我送回去。”
“是哦,”明月公子反唇相譏,“我覺得送去給我們的人脅持最好。”
說是這樣說,他真的很擔心依涸穀嶙古的驢子脾氣,啥也不聽,先殺曲畹再說,那就沒有轉圜餘地了。
涸穀嶙古之亡位,已不可挽回,但明月公子希望,至少能溫和的亡,而不至於被殺成千裏赤地。說到底,郡王昏昧,百姓何辜?!
星鬥緩緩在空中轉動。鬥轉星移哪……背靠著大地,望著蒼穹,仿佛人世間一切都可以無關。
然而畢竟誰能離開塵世?
斷崖那兒一無所獲,追兵又原路搜了回來。曲畹一手抓住明月公子,單膝跪地。
——咦咦?
哦,他不是跪明月公子,而是跪下朝著地底據說魔王在的方向,莊嚴道:“你救我出去,我發誓約束部下絕不在涸穀郡屠城!”
“也不讓類似事件發生,不管是何規模,你必須用盡全力去阻止。”明月公子補充。
“是。”曲畹道,“我向魔王與曼王發誓。”
魔王是妖魔們事實上的領袖。曼殊是他們現在的領袖,震憾力不問可知。明月公子一咬牙,引著曲畹摸到木叢後的山崖,下頭就是深深幽穀,連涸穀郡的樵夫都很少入內。明月公子將藤蔓綁在曲畹腰上,幫他下去。
說不出兩人是如何到達穀底的,總之腳落實地,兩人都折騰掉了半條命。曲畹身子倚靠在明月公子身上,明月公子把他推開。
曲畹訴苦:“我走不動了!”
傷在胳臂,痛在心哪!何況那條大筋連著腰——對,曲畹現在基本處於半身不遂狀態,還有毒氣未清。反觀明月公子,四肢健全頭腦清醒,攙扶一下戰友怎麼了?不帶這麼絕情的!
明月公子瞥他一眼,不說話,看一頭野鹿來吃食,用眼神示意曲畹噤聲。野鹿越走越近,明月公子口中輕輕模仿出流水的聲音。
山野中的野獸需要喝水,哪怕現在不喝,找到新泉記下來,日後難免有用。果然野鹿聽到水聲,就循著走過來,猛見是兩個人類,大驚,撒蹄子要跑。明月公子眼明手快,一把攬住它,它奮蹄掙紮,公子撫著它的脖子,溫言嘟噥一番,它逃又逃不走,感受到公子的力量與善意,不得不逐漸安靜下來。明月公子用藤蘿係住它,叫曲畹坐上去:“喏,現在有腳力了。”
曲畹毫不領情,反而抱怨:“你直接背我不就完了嗎?何必多此一舉。”
明月公子冷哼了一聲。
兩人一鹿,在林中慢慢行走,先是明月公子在前、曲畹在後,漸漸變成曲畹在前,明月公子在後。曲畹聽到“卟嗵”一聲。
回頭,但見明月公子已經倒在地上,雙頰漲紅,燒得人事不省。
曲畹中的毒,明月公子一樣吸入。但因為他先服了裝病的毒,兩相衝擊,倒暫時克製住,明月公子又用內力強行壓住,所以能比曲畹精神,但救了曲畹之後,走到這裏,畢竟不中用了,壓久的毒一發作出來,倒比原來更凶險。
曲畹隻好忍著痛從野鹿上下來,忍著痛把明月公子再扶上去,很擔心的跟野鹿商量:“你別跑啊!是這人把你製服的,你看著,他啊……其實心眼兒還挺好的,你別鬧騰啊?”
野鹿刨了刨蹄子,還真忍受了換明月公子到它背上。曲畹看著明月公子昏迷漲紅的臉,不覺歎了口氣,喃喃道:“真像啊,不愧是同胞兄妹……”說著就生起氣來,“明明是要興師問罪報仇的,為什麼變成照顧他?——昏迷的人會不會防備少一點?”把嘴湊到明月公子耳邊,試問一句:“你還記得你的妹妹嗎?”
明月公子半晌不說話,耳垂都燒得微紅,形狀玲瓏誘人,曲畹心旌搖蕩,強自抑製,正要把嘴離開,明月公子張開燒得幹裂的雙唇,回答了:“我……沒有妹妹。”
“眉娘呢?!”曲畹追問。
“嗬,她……”
“為什麼讓她死?!”曲畹丟出這句話,心裏在盼望。盼著公子答一句:她沒有死啊!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