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 徒
張支雲一生沒有正式收過徒弟。解放前,他是成義燒房的二師傅,有師父在就輪不到他。解放以後,因為新的企業管理體製打破了舊有的保守、封閉傳統,國營廠對技術人員的培訓是有計劃的、係統的、公開的組織培訓,並由企業的一個部門來管理,由有經驗的技術權威進行教授。在茅台酒廠期間,張支雲先後培養過幾十個學生。但這種培養和過去的師徒關係不一樣。用張支雲的話來講“那個時候,學徒拜師傅要舉行隆重的拜師儀式,學酒師的過程中會經常挨師傅的打罵。解放後就不一樣了,大家都是同事,重話都不好說。”因此,他也就沒有一個正名的徒弟。
到實驗廠以後,易地試驗任務壓頭,一直都在忙於科研,加之技術人員都是從茅台酒廠調過來的,也沒有培訓技術員的任務,因此,就再沒有帶過徒弟。
易地試驗成功之後,成立了國營珍酒廠,張支雲成為珍酒廠的總酒師、生產廠長,管理全廠生產本身的業務就很繁忙,培訓技術人員都是由培訓部主管,隻是在業務培訓的時候抽出時間去上上課。因此,也就沒有正式帶過徒弟。
1985年10月的一天,張支雲到一車間檢查工作。當時,車間裏正在起糟,工人們一個個光著膀子在那裏起糟、背糟。工人中間有一個生龍活虎的小夥子特別顯眼,引起了張支雲的關注。那小夥子精力充沛,幹活十分賣力,張支雲注視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小夥子有點眼熟,但他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車間裏有幾個新工人張支雲還叫不上名字,便走到小夥子身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張富傑。”小夥子回答後又說道:
“大伯,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茅台的張富傑呀!”
“哦!張富傑。”張支雲想起了。
那還是幾個月以前的事。
“貴州茅台酒易地生產試驗(中試)”鑒定之後,成立了珍酒廠,全廠上下在一片歡騰的同時,工作也非常忙碌。作為珍酒廠的第一任生產廠長,張支雲比其他人更加忙碌,幾乎每天回家都很晚。這天,他回到家已是午夜1點了,妻子陳崇楠卻還沒有睡。他問道:“小妹,怎麼這麼晚還沒有睡覺?”
“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妻子回答道。
“你這個家夥,什麼事非得這樣,半夜不睡覺等我。有話什麼時候不能說?”
“我的大廠長,你看你多忙!一天到晚誰能逮住你!”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說吧!別耽誤我睡覺。”
陳崇楠猶豫片刻,試探地說道:“今天支秀從茅台來了,說他侄子中學畢業在家沒事幹,看能不能到廠裏來上班。如果廠裏招工,你就給考慮一下。”
張支雲沒有說話。
給廠裏安排一個幹活的人,對一個廠長來講可以說是易如翻掌。但在他非常正統的腦子裏,從來就沒有利用手中的職權為自己辦點什麼事的念頭。從茅台酒廠到珍酒廠,三十五年來他沒有給廠裏安置過一個工人。計劃經濟的年代,國營廠招工是有許多具體規定的,由於招工名額少,即便是在規定範圍內,也不一定全都能被錄用。每次招工都可以說是擠破頭了。因此,廠裏的每次招工,都會有很多人拿著禮物找上門來,但都被他拒絕了。他沒有收人禮物的先例,也不破壞廠裏的人事製度,一切按製度辦事。改革開放之後,經濟搞活了,人們的觀念變了,這種現象就少了。尤其很少有人再找他這個古板而認真的廠長要求招工了。他感覺到清淨了許多。今天,這個從來沒有向他提過類似要求的相濡以沫的妻子第一次向他提出了這個要求,他不想拒絕。一是因為酒廠的活本來就苦,現在經濟很活,人們多不願意幹這種即熱又累的活兒,特別是年輕人。二是珍酒廠剛剛成立,生產規模要擴大,廠裏人手不足,正準備招一些工人。在這種情況下安排一個工人進廠幹活不算是利用特權謀取私利。於是,他便順勢賣了一個人情,笑著對夫人說道:
“小妹,今天老哥給你這個麵子!”
這對夫婦開玩笑時家常便飯。
“給我這個麵子?現在的年輕人誰還願意到你那個又熱又累的廠子裏去受苦?更何況那是你們老張家的人,又不是我娘家的什麼親戚,別給我賣這個好!”陳崇楠反唇相譏道。
其實也是。張支雲自八歲離家之後,沒有多久哥哥便因病去世了。也是因為兵荒馬亂,他就沒再回過他那已經沒有親人的家。解放後,生產任務很重,夜以繼日地忙碌,除了每年清明節去給兩個老人燒點紙錢之外,很少回到那個偏僻的老家。也沒有進過那已經破舊不堪的家門,張氏家族的親人也幾乎沒有什麼聯係。就是和張支秀的來往,也還是五六十年代在羊岔街住的那一時期才來往較多。
張支秀是茅台鎮觀音寺人,出嫁到茅台鎮的南坳村。她的姐夫叫劉宗發,是茅台酒廠工人。那個時候,張支秀也住在羊岔街,初來乍到的陳崇楠一開始並不認識張支秀。因為張支雲和劉宗發關係較好,劉宗發常到他們的出租屋聊天,通過劉宗發張支雲夫婦認識了張支秀,陳崇楠便和張支秀親密的來往起來。在張家長李家短的拉家常中,張支雲夫婦知道了張支秀是自己的一個遠房本家,通過張支秀,張支雲知道了茅台鎮的觀音寺村有他們老張家的一支血脈,張支秀和張支雲都是支字輩的,張支秀小張支雲兩歲,是張支雲的本家堂妹。也就是那個時候,張支雲知道了張支秀的弟弟叫張支培。但因為一直忙於工作,一直沒有和這個堂弟見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