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溯寧與“網通”之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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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蘇小和
田溯寧是我見過的最有智慧的企業家,但他奮力一搏的“網通事業”,卻歸於失敗。許多年以後,如果有人總結他,隻能沿著官商結合的學術模型加以分析。
不過,直到今天為止,關於田溯寧,人們顯然低估了他的價值。這位意氣風發、學識深厚的年輕人,8年前被邀請籌建“網通”,意欲提升中國通訊產業的價值與體係,8年後,他卻不得不失意退出,將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中國寬帶產業基金這樣一個投資型的機構中。
2007年7月9日,“電訊盈科”發布公告,稱中國網通原CEO田溯寧辭任集團非執行董事兼副主席職務,田溯寧的老朋友、老同事範星槎也辭任執行董事職務。這條消息意味著田溯寧從此與他曾經激情奔走、日日夜夜忙個不停的“網通”沒有了關係,他成了“網通”的局外人。而現在,曾經讓田溯寧激情四溢的“網通”再一次被傳統的中國聯通合並,由此,“網通”正式成為了一個曆史名詞。換句話說,田溯寧的“網通事業”徹底終結了。
在此之前,田溯寧已經在一步步退守。2006年5月,田溯寧辭去中國網通CEO職務,專注於“中國寬帶產業基金”的管理和運營。之後謀得中國網通在“電訊盈科”的代表職位,希望能和同樣有國際化背景的李澤楷聯手做些事情。顯然,“電訊盈科”是田溯寧最後的避難所。
有人猜測,可能是中國網通和“電訊盈科”理念不和、合作不暢,才導致田溯寧出局。可事實並非如此。兩家的確存在戰略分歧,但雙方高層多次公開表態,“電盈”和“網通”關係良好。田溯寧辭職,“網通”總裁左迅生隨即接任,算是雙方關係依舊的最好見證。可見,這場醒目的人事變更,各路利益集團不傷元氣,僅僅是田溯寧的“網通事業”劃上了句號。
在這個俗稱“小網通”的機構裏,夢想家田溯寧可謂誌存高遠,他提出了自己的使命:一是要建設一條高速的、無處不在的寬帶網絡;二是要進行國有企業的探索,建設新型的國有企業。這就是田溯寧的激情所在。憑心而論,他的第一條理想,隻是個技術問題,尚可展望;但第二條理想,則是製度性探索,個中的複雜與艱難,即使是深諳權術的上層人士,也望而生畏。但激情有加的田溯寧卻是躊躇滿誌。
現在看來,有些基本的問題被田溯寧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比如企業的自然人產權問題。一個不具有產權要素的職業經理人,肯定缺乏對企業的長遠戰略執行能力,幾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隻是“網通”的過客。比如企業的靠山,抑或是田溯寧自己的靠山,也是個變動係數極高的問題,所謂風水輪流轉,當年權重一時的大靠山,他日是否會成為牽絆,隻有田溯寧自己清楚。至少今天有人敢拿田溯寧開刀,無視他的貢獻與利益,就說明他的大背景已是不複當年了。
生活再一次印證了上述常識的正確。2002年,中國電信業大規模重組開始,原中國網通(小網通)、原吉通及原中國電信所屬北方10省電信公司組成了網通集團。田溯寧任重組後的中國網通集團副總裁,負責管理國際業務。表麵上看起來,田溯寧的陣地在擴大,但影響力卻在縮小,他再也不可能像在“小網通”裏那樣指點江山了。聰明的田溯寧顯然也看到了這樣的發展態勢,他開始嚐試用國際化戰略思路倒逼體製問題。比如他主導的“中國網通”香港上市,就是試圖用國際化公眾公司的製度設計影響國內的企業製度;比如和李澤楷的“電盈”聯手,則是希望找到股權意義上的製度性製衡,甚至可能希望帶領中國網通走出國有企業模式;比如與西班牙電信合作,是希望中國網通從此擁有更加開闊的世界性目光。這一連串的動作,顯示田溯寧還是在用自己的個人性格和商業視野改變企業。問題在於,高達20萬人的巨型“網通”,有多少人能理解並支持田溯寧?或者說,即使眾人都看到了企業的巨大變化,又有幾個人願意認定,這些變化就是田溯寧一人所為?
曆史從來都是人民創造的。田溯寧海外遊曆多年,顯然對集體和個人之間的微妙關係不太在行,因此,他用他的激情對國有企業的內在邏輯做出了一係列誤判。
比如,田溯寧不認為CEO就是最後在各種文件上畫圈的那個人,也不認為所有事必須在他那轉一圈。公司內部日常運營的很多事他都授權下去,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和投資人溝通等層麵。可是,在一個標準的中國人看來,萬千權力在一身,才是成功的領導人偉大的品質。
比如,田溯寧向來具有濃厚的責任感和道德感。他曾深入可可西裏去保護藏羚羊,也曾走進偏遠的西部村莊援助寬帶學校。他在西方國家看到那些遊行的人們手舉著牌子,上麵寫著自己的訴求,總是抑製不住感動。在家裏,他甚至對自己的孩子浪費糧食大發脾氣,因為他有一次發現,兩個美麗的女兒竟然拿著麵粉團打仗,這讓從小生活拮據的田溯寧難過了好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