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銀色月光灑了一地,朦朧月光中隻有蟲鳴寥寥。
古縣一處荒廢的破廟。
感覺到他們走了,渾身髒兮兮的秦平丘忽然睜開眼,用拳頭堵住嘴,躺在草堆裏無聲哭泣,身體不斷地顫動著,老淚縱橫。
正如古縣衙門裏大多數人所猜測的那樣,秦平丘在裝瘋。
秦平丘隻有確定那些覺得自己是在裝瘋的捕快派出的監視者走後,他才敢恢複正常,才敢為自己兒子的死亡而哭泣。
白發人送黑發人,最為斷腸。
也正因為如此,秦平丘平日裏反而裝得更像,他整天亂走隻是為了默默收集古縣的情報,哪裏是古縣的調兵通道,哪裏是古縣的軍械庫,哪裏是古縣的糧倉等等,這一切信息都在他的腦子裏,秦平丘要把這些情報送給那些無奈之下隻好當山賊的楚人,秦平丘和那些楚人派來的暗子不一樣,他有神念,他能“看”到,能確認牆內、地下是否真的有糧倉暗道。
因此秦平丘知道自己提供的情報在下次山賊攻城的時候將發揮極大的作用,最好如秦平丘所想的那樣,古縣化為一片廢墟,一片死地。
這是為秦少龍祭奠的最好祭品。
無聲地哭了一會後,秦平丘擦幹淚痕,從身下草席裏摸出幾張稻草手紙,隨手從熄滅的火堆內取出一塊碳,開始在草紙上畫著自己今天所找到的那幾個糧倉的方位。
這是他這幾天來一直在做的事情。
昏暗銀光中,秦平丘死死地咬著牙,下筆飛快,筆鋒暴戾潦草。
正在秦平丘努力回憶著那些重地的方位之際,那作為汪大富的心腹曾和張作誠會麵的中年男人悄然來到了破廟前,他麵無表情地無聲推開虛掩著、本該發出吱呀聲音的廟門,大步走了進去。
秦平丘的耳朵頓時動了動,他飛快地將草紙和炭筆塞進自己的懷裏,重新躺在了草堆上閉上了眼。
男人緩步穿過庭院,他步履沉穩地走進破廟,仍是近乎無聲,他的身體遮住了銀白的月光,在秦平丘的身上投下一大塊的陰影。
秦平丘的眼眉下意識地動了動,渾身緊繃。
男人走到看似睡著了的秦平丘身前,自顧自地盤坐下來,輕聲說道:“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
頓時秦平丘臉上緩緩浮現了瘋癲和興奮的笑容,秦平丘做足了被吵醒的樣子,睜開眼剛要說些瘋話,男人就一擺手:“我也知道你沒瘋,我不是他們派來試探你的。”
秦平丘對此毫無反應,依舊那副瘋癲的樣子。
男人頓時無奈地歎了口氣,對著秦平丘挽起衣袖,朦朧陰影中,秦平丘看到男子的手臂內側刺了一個紫青的古篆體:楚。
楚國國都被攻克後,皇室散逃,楚國名存實亡,一些楚國遺民不願拋棄自己的身份,紛紛在身上各處刺字,以表自己忠國之心。
而為了怕楚國流民中有山賊的內應,古縣並不接納任何一名楚人,麵對打算久居的外來者,必須查明其身份戶碟才允許在古縣居住,但凡身上刺了楚字的人,一律視為奴隸。
因此,隻有一種可能,秦平丘眼前的這個男人,是那些山賊安插在古縣的內應。
於是秦平丘臉上的瘋癲之色頓消,變得嚴肅異常,秦平丘緩緩道:“能無聲地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廟門,顯然你最起碼也是個先天高手,可是你太過自大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而我隨手就能殺了你,世上隻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你不會殺我,殺了我,你畫的那些地圖又能交給誰?不想搭理我你繼續裝瘋就是。”男子無畏笑笑,接著充滿誠意地說道:“我其實觀察你好幾天了,我知道你在幹什麼,所以我希望和你達成一個交易。”
秦平丘懶洋洋地說道:“就憑你?你還不夠資格。”
“就憑我能幫你報仇。”男人充滿了自信。
於是秦平丘開始仔細地上下打量著麵前這個男人,長得普通,也不高,一副苦命相,不像是能殺死一名修真者的人,反而像奔波操勞著一家老小生計的中年男人。
秦平丘淡淡道:“他的遁術是那些大門派嫡傳級別的,劍肯定是一件法寶,和劍法一起是修真家族的家傳,威力很大;他修煉的是鎖鞘劍,且把自己平時修煉所得的靈力都儲存在那把劍裏,幾天前揮霍一空後,現在他的修為最多隻有築基二層。”
接著秦平丘話音一轉:“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一個修真者和先天武者,不是你這種武夫能殺的,他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而且看他那麼隱忍,古縣絕對沒有誰能讓他不逃的。你想和我做交易?你這樣的廢物能給我什麼?”
秦平丘的話很尖銳,充滿了刻薄,然而他麵前的男人臉上並沒有出現絲毫的不滿和憤怒,他反而憐憫地看了秦平丘一眼,隨即目光一收,說道:“有人會在山裏對他動手,他必定會死,衙門裏也會對外界宣稱他死於山賊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