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流年11(1 / 3)

Chapter 10 你的容容

B城下起了雨。

這座南方的江邊古城在冬雨的籠罩下,透著一股悠遠而寧靜的滄桑氣息,連醫院也顯得分外安詳。

雪容下了出租車就一路狂奔,在快要衝進一樓的大廳時看見了江海潮。

他剛從電梯裏出來,麵沉如水,在看見她時,臉上的表情先是凝固了一瞬,接著眼底便漫起了難以啟齒的沉重和悲傷。

他一言未發,隻是遠遠地對她搖了搖頭。

她停下腳步,像看一個陌生人似的,用充滿了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江海潮走過來,在她身前站定,先是語氣凝重地叫了一聲容容,接著便不知該如何開口似的,又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帶我去看看。”她極其鎮定地說。

江海潮猶豫片刻,便轉身再度往電梯走去。

雪容跟在他身後,死死地把手指握成一個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的肉裏。

電梯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江海潮看著液晶屏上跳動的數字,終於低聲說了一句:“昨晚,突發心肌梗塞。”

雪容不信。她咬緊了牙關緊緊盯著電梯門上自己的影子,對自己一遍遍地說“我不信。”

從電梯裏出去,江海潮先是跟什麼人低聲交談了兩句,才帶她進了一間病房。

三張病床上隻有最裏麵那張有人,雪容跟在他身後走過去,站在床腳看了一眼。

那不是她爸爸。那個幹瘦枯萎毫無生氣的老人,不是她親愛的老爸。

江海潮隻讓她看了一小會兒,就連拖帶拽地把她從病房裏拉了出去。

雪容靠在走廊的牆上,怔怔地抬頭看著他。

“你先到那邊坐一會兒。”江海潮指了指走廊盡頭的一排椅子。

她聽話地走過去坐下,遠遠地看著他跟別人商量著什麼。她其實明明能聽見他在說什麼的,腦子卻好像裂成了碎片,沒法把他的話轉換成任何有意義的內容。

過了很久,江海潮往她這邊走來,站在她麵前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容容”。

她抬起頭來,漠然地看著他。

他接著跟她說了一大串話,什麼手續什麼賓館什麼遺物之類的,她統統沒有聽進去。

他隻得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都辦好的。”

她點點頭。

“我幫你打電話給陳洛鈞?”他又問。

這回她使勁地搖了搖頭。

“讓他來陪陪你。”

她還是搖頭。

江海潮隻得作罷。

接下來他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像個沉默的木偶,神智虛浮,隻是呆呆地聽從他的指揮,不想思考,也不敢思考。

江海潮帶她在附近的酒店開了個套間,一步都不敢走開地在廳裏守著。

雪容則抱膝坐在床上,認真地看著電視。

“容容,你傷心就哭出來,不要憋著,啊?”江海潮坐在她麵前。

她搖了搖頭,拿著遙控器一個台一個台地換過來。

這樣的狀態足足持續了兩天。她幾乎兩夜都沒有睡過,隻是盯著電視,看到娛樂新聞時會下意識地停一下。

陳洛鈞不時地在電視上出現。

有記者問他:“這麼多打戲拍下來是不是很辛苦?”

“辛苦是辛苦。不過值得。”

“是不是看到前兩天創紀錄的票房就覺得值了?”

他含蓄地笑笑,沒有作答。

又有人問:“聽說你最近的工作重心轉到了話劇上,已經半年多都泡在劇場,推了很多電影的片約?”

“對。”他點點頭。

“為什麼?”

“我還是比較喜歡舞台。”他神色認真地說,“舞台是瞬息萬變的,容不得一點點差錯和重來。在台上的每一分鍾都是在以最快的速度燃燒自己的能力和生命,那獲得的成就感也是其他事情都比不上的。”

一說到這個,他似乎就起勁了,還想再說下去時,另一個記者插進來問:“上次跟你在一起的是你的女朋友嗎?”

“那次可能是有點誤會。”

“那你現在的個人問題怎麼樣了?是什麼狀態?”

“我現在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工作上,沒時間考慮這些。”

他微微一笑,笑得瀟灑流暢,猶如光風霽月,明朗乾坤。

雪容默默地換了個台。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看一部無聲的電影,整個電影院裏隻有她一個人,對著慘白的大銀幕,不知道別人在演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那個熟悉的身影如此陌生,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看不見燈塔的一葉孤舟,飄不到岸。

“容容。”江海潮又走到她床邊坐下,“你要不要睡一會兒?明天早上還要早起。”

她乖巧地關了電視鑽進被窩,摸到手機按了“阿洛晚安”四個字發出去。

第二天早上她在殯儀館又一次見到了爸爸。他躺在那兒,平靜安詳,好像下一秒鍾就會醒過來,跟她說:“容容,走,爸爸帶你去吃竹鶴樓的灌湯小籠包。”

她想把他拽起來,卻知道自己不能,於是手便一直抖。

告別廳裏很安靜,除了她和在她身後默不作聲的江海潮,便沒有第三個人了。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有人走了進來,像是無邊無涯的黑暗中的一抹微光。

他徑直走到雪容身邊,摟住她的肩膀,輕輕把她揉進自己的懷裏。

她隻來得及呼吸了一口他的氣息,便腳一軟,趴在他胸前嚎啕大哭起來。

世界仿佛一瞬間變得清晰而尖銳起來。一波波的悲傷湧入她的胸口,還來不及化成眼淚就崩裂開來,侵入她體內的每一寸,疼得她幾乎站不直身體。

陳洛鈞緊緊地抱著她,承擔了她身體大半的重量,低頭不斷輕吻著她的額角,小心翼翼地,像抱著一個脆弱柔軟的嬰兒。

她憋了兩天的眼淚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就如江河入海般,一發而不可收拾,哭得幾近虛脫。

終於平靜下來時,她的眼睛和臉龐都腫了起來。

他一言不發,隻是低頭小心地用手指抹著她的淚痕。

“容容,我來晚了。”他略微歎息了一聲說。

她下意識地搖搖頭,眼淚幾乎又要飆出來。

江海潮見陳洛鈞來了,便安頓好了事情,提前飛回A城了,留下他們倆,回到酒店的房間裏默默相對。

雪容依舊抱緊膝蓋坐在床頭一角,陳洛鈞則坐在她身邊,從背後緊緊抱住她。

“肚子餓不餓?我們去吃點東西?”他撩開她遮住臉頰的長發,極小心地問。

“我去洗個臉。”她下床走到洗手間,對著鏡子看了半天自己紅腫的雙眼。

陳洛鈞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後,等在門口,見她洗了把臉,對著鏡子發了一會兒呆以後忽然轉頭跟他說:“阿洛,你應該回趟家。”

“什麼?”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沒有聽清。

“回家。看看你爸媽。”這回她說的很堅定,“你難得回來一次。”

他頓時明白了,猶豫片刻後便決定道:“好。我們先吃飯,然後就去。”

雪容依偎在他身邊出了門,剛走到室外就被冬天的朔風吹得一個寒戰,不禁往他那邊貼了貼,這時才發現他隻穿了一套西裝。

“你怎麼穿這麼少?冷不冷?”她抓抓他的衣角問。

“等下回去就可以拿到衣服了。”他說著,又把她摟緊了一些。

雪容的胳膊攀上他的腰際,指尖在他的體側漸漸收緊。

陳洛鈞家在郊外,獨門獨院的別墅,占地麵積大得驚人。

雪容在院門外就打了退堂鼓不想進去,被他硬是緊緊抓住了不願放開。

他帶她繞到後院的一個玻璃花房裏,推開門跟她說:“你在這裏等我。我上去說幾句話,很快就來。”

她點點頭,聲音微弱地叮囑了一句“別吵架”,滿是不安和悲傷的眼裏帶著一絲鼓勵。

他重重地抱了她一下,才轉身離開。

花房裏暖意十足,所有的寒風都被隔絕在外,冬日午後的陽光穿過透明的頂棚,滿目琳琅繽紛的花朵仿佛都閃著金光。

雪容在角落裏的一張躺椅上坐下,對著周圍環繞著她的梅菊蘭草,怔怔地看了許久。

連續兩天沒怎麼合過眼,暖風熏得她腦袋越來越重,終於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睡著了。

醒來時陳洛鈞正坐在她身邊,麵對著她的方向,一手撐著下巴,靜靜地看著她。

“怎麼樣?”她一睜眼就問。

他用另一隻手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有些孩子氣地像是要確定一下她的存在似的,然後才輕聲地問:“怎麼不告訴我他們找過你?”

她睫毛閃動了一下,默默地坐起身。

他坐到她的躺椅上,溫柔地抱住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不住地歎息。

說什麼都晚了,她趴在他肩上,已經無淚可流,隻剩心灰意冷。

暖香彌漫的玻璃花房外,夕陽開始漸漸往地平線沉下去,她像是覺得冷似的,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閉起眼睛,整個人依偎在他的體溫裏。

飛機剛降落在A城的機場,雪容就接到了林曉琪的電話。

“你是不是跟陳洛鈞在一起?”她著急地問。

“怎麼了?”雪容在機場通道邊停下來。

“你這兩天沒看新聞嗎?陳洛鈞前天晚上在《逐鹿》的一個觀眾見麵會上忽然消失了,媒體當時都鬧翻天了。昨天導演出來證實,說他沒有交代過原因就自己走了。不知道誰說他今天的航班回來,現在好多記者在機場等著堵他呢!”

雪容看了眼就站在她身邊的陳洛鈞。

她猶豫了一下,什麼都沒跟林曉琪說,隻是低聲說了句“我現在有點事,回頭打給你”就掛了電話。

“怎麼了?”陳洛鈞見她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動彈便問。

“阿洛……”她伸出一隻手,不安地抓住他的袖口,“你怎麼……”

她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他滿不在乎地揉了下她的頭頂,牽起她的手說:“走吧。”

她沒有動,隻是默默地把手從他手心裏抽出來。

“我們分開來走吧。”她說,“外麵全是等著你的記者。我不想讓他們知道你是因為我……”

他怔忡片刻,眯起眼睛認真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見她一臉認真,便終於鬆開了她的手。“那好。我先出去。你過一會兒再走。”

他退後一步,深深地看她一眼,低聲叮囑道:“路上當心。到家給我打電話。”接著便轉身大步流星地往遠處走去。

他走得很快,背影堅定而無畏,仿佛早就料到在前方等著他的會是什麼。

雪容站在他身後遠遠的地方,看著他的身影漸漸變小,直到被人群淹沒。

江海潮在出口等她,見她出來便說:“他已經走遠了。沒事了。”

她無力地點點頭,上了他的車。

江海潮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把她接回了自己家。

吃晚飯時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的情緒,連糖糖都一個勁地給她夾菜,坐在寶寶椅裏的樂樂還不時衝她笑。

她很想給粉嘟嘟胖乎乎的小侄子一個微笑,卻始終笑不出來。

晚上十點檔的娛樂新聞播了下午在機場拍到陳洛鈞的消息。

“隨著古裝大戲《逐鹿》在全國的上映,該片主演陳洛鈞的人氣也一路走高,但在前晚於江洲舉行的觀眾見麵會上,他的忽然失蹤,引起了在場媒體的普遍不滿,也成為最近兩天的熱門話題。”

導演在采訪鏡頭裏說:“走紅毯的時候他還在的,後來進化妝間休息時就忽然走了。我想他應該是有什麼急事吧 。”

新聞繼續播道:“消失兩天之後,今天下午陳洛鈞出現在A城的機場,在眾多媒體的追問下,他仍然沒有對前晚的出走做出任何解釋。是確實有私人的原因,還是另有隱情呢?我們不得而知……”

電視屏幕上放的是陳洛鈞下午走出機場時的鏡頭,他全程一言不發,隻是裹緊了大衣,把半個麵孔擋在衣領後麵,回避著所有人的眼神。

網上對這件事情的看法眾說紛紜,有人說他不負責任,有人說他一定是事出有因,媒體太死纏爛打,還有人說這根本是《逐鹿》自己的炒作。一時間,電影本身到反而成了完全不重要的載體,他的表演如何也壓根沒人關心了。甚至有人說陳洛鈞這個男一號的角色,根本是家裏花錢買來的,謠言裏把他的家庭背景吹得比真實情況還要誇張幾分,引起無數人唏噓。

她關了電視,打電話給他時隻剩無語凝噎。

“在你哥哥家?”他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異樣。

“嗯。”

“上床了嗎?”

“嗯。”

“明天打算去上班嗎?”

“嗯。請了好幾天假了。”

“這兩天要降溫,多穿點。”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氣問道:“阿洛,你打算怎麼辦?”

聽筒裏傳來他的輕笑:“不怎麼辦。”

“可是他們都說你……”

“他們想說什麼就隨他們。”他漫不經心地說:“我下周就要開始演出,沒時間管那些。”

他說得再輕鬆不過,好像剛才出現在新聞裏的根本不是他本人一樣。

“那我們最近……是不是暫時不要見麵?等這件事情過去再說?”

“好。”他答應著,“暫時不見也好,現在我的形象可不怎麼樣,別把你也拖下水。”

“阿洛……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掙紮一下,還是有些黯然地說:“是因為我……”

“別胡說。”他還是笑。

雪容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上,隻得掛了電話自己暗自苦惱。

她躺在床上卻全無睡意,拿著手機翻看以前拍的照片。

那些照片的主角大多是陳洛鈞做的菜,偶爾有那麼一兩張是她偷拍到的他的身影,有他站在煤氣灶前一邊看書一邊等水開的,有他蹲在角落裏一臉微笑看著小雪吃飯的,有他拿著抹布擦冰箱的。

照片裏的他都沒有看鏡頭,似乎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樣子在她心中有多美好。

糖糖敲了敲門,探進半個腦袋,小聲問她:“小姑姑,你睡不著嗎?”

雪容對她笑笑,招手讓她上床。

糖糖抱著個小熊鑽進她的被窩裏,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胳膊:“小姑姑,你不要傷心了。”

雪容躺下來,摟住她小小的溫暖的身體,“嗯。我不傷心了。”

“我把爸爸借給你。”糖糖安慰她說。

雪容眼睛有點紅,卻笑著說:“爸爸是你的,怎麼能借給別人呢?他聽到的話可要傷心了。”

糖糖為難地咬咬嘴唇。

雪容摸摸她的臉頰,“快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糖糖乖巧地閉上眼睛,一隻手抓著小熊的胳膊,一隻手則牽住了她的衣角。

雪容用力地合上眼睛想要入睡,卻不知為什麼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蘇雅說過的一句話。她說雪容是個“掃帚星”,問陳洛鈞為什麼還要跟她在一起。

她大概真是命格不好吧,爸爸,阿洛,沾上她的人似乎都沒什麼好事。

她睜開眼睛看了眼糖糖,努力地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下去,卻發現心上那個開關似乎失靈了,不管她怎麼用力按,所有的情緒還是一樣頑固,壓都壓不下去。

第二天進辦公室時,雪容發現好幾個比她早到的同事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

她起初隻以為是因為自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幾天,直到林曉琪在msn上發了一個鏈接給她。

那是昨天半夜爆出來的新聞,有人在B城的機場拍到了她和陳洛鈞。

照片裏的她眼睛紅腫,跟在陳洛鈞的身後換登機牌,緊緊抓著他的手,像個怕走丟的小寵物。那時她的心實在太亂,竟然都忘了他們在公開場合不應該這麼親近,隻是死死地貼著他。

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網上的已經流言四起,都說陳洛鈞是因為她才會從首映禮上消失。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八個字被大多數媒體樂此不疲地用來描述這件事,倒是完美地契合了《逐鹿》裏陳洛鈞演的角色。

再點進幾個相關的鏈接裏,雪容看到了陳洛鈞那個論壇上有人發的貼。

“這個女人根本不是洛鈞的女朋友。前年洛鈞生日的時候我們去探班時她就在,明明是個粉絲!這件事肯定是誤會!誤會!!”

說這段話的是當年那個叫“朝朝暮暮”的網友,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還貼了當時她們在片場外等陳洛鈞時拍的照片。照片裏雪容沒有看著鏡頭,但長相五官卻清晰可辨。

而早上最新的帖子裏,已經有人八卦到雪容的爸爸曾經是B城的檢察長,幾年前因為違紀被判了刑,這兩天剛去世。

很多人跟帖說:“我們洛鈞怎麼可能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一定是她一廂情願。”“一看就是炒作!”

信息量太大,雪容一時間根本反應不過來,隻覺得自己如同一塊砧板上的肉,被人左一刀右一刀地切來剁去,連掙紮的權利都沒有。

林曉琪在msn上問她:“陳洛鈞怎麼說?”

雪容呆了呆。

“他是不是不打算承認你?”林曉琪又問道,“如果你想要自己說清楚的話,我可以幫你。”

“暫時不用。”雪容趕緊回給她。

“你確定?就這樣被別人說你是他的粉絲?說你跟他沒關係?被人罵?”

雪容又呆了呆,那一串問題已經讓她徹底懵了。

她抬起頭來,看見坐在自己旁邊的同事本來正看著她,忽然就扭過了頭,跟別人說話去了。

整個辦公室仿佛都布滿了無形的機關,她覺得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萬箭穿心。

“你讓我想一想。”雪容剛跟林曉琪說完,就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是一個平時關係還不錯的記者打來的。

她幾乎不用思考就知道人家在這個時候找她是為了什麼,硬生生地無視了這個電話。

接下來她的手機、座機、msn都在不停地響,她一個電話都不敢接,隻是對著msn跳出的對話窗口發呆,那裏麵跟她比較熟的記者直接問:“陳洛鈞的女朋友是你嗎?”,而平時不太溝通的則會先問:“在嗎?”

連綿不斷的轟炸讓她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腦袋被震得嗡嗡的。

什麼事情都沒來得及做,雪容就被Peter叫進了他的辦公室。她的頂頭上司Maggie也在,見她進來就晃了晃手機,一笑說:“一早上我的手機都快被打爆了,都是找你的。”

雪容頭一大,癱坐在椅子上。

“你不用擔心。員工的私生活公司是不會過問的。”Maggie衝她認真地一點頭,“不管誰來問我,我都隻有三個字——不知道。”

雪容感激地看看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Peter補充道:“那些網上的謠言我們沒有興趣研究,叫你來是想問你,下周的新聞發布會,你還想去嗎?你知道,那種全是媒體的場合……”

雪容低下頭,飛快地認真思考起來。

這場新聞發布會她已經籌劃了很久了,這時候放棄,確實有點可惜,但是萬一去了,那會場的焦點還是不是他們公司的公開課項目就很難說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Peter說:“如果公司沒有問題的話,我想,我還是不去了。”

Maggie和Peter對視一眼。

“好的。你的工作也基本完成了,剩下的我來。隻是錯過這次發布會有點可惜。”Maggie說,“你盡快跟我交代一下。”

“嗯。”雪容點頭。

她想了想又問:“我工作交接完了的話,這兩天能不能先請假?”

兩個領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出門時,Peter忽然叫住雪容說:“別擔心。媒體的工作方式你很清楚。過兩天這件事就過去了。不論如何,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雪容眼睛一紅,卻莞爾一笑說:“謝謝。”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終於不再像剛才那樣心慌了。

跟Maggie交代完新聞發布會的工作以後,她忽然叫住雪容問:“那個,我就私下打聽打聽,陳洛鈞真是你男朋友?”

雪容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沒回答。

“行了,回去休息吧。”Maggie對雪容笑了笑,一臉心知肚明的樣子。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雪容看見林曉琪又給她留了兩條言說:“不過他這個時候說什麼做什麼應該都身不由己吧。”“你別太放在心上,過兩天就沒事了。”

“我知道。”她回給林曉琪說。

其實從跟他在一起開始,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在別人眼中,甚至在她自己眼中,她都是那麼的不起眼,那麼的配不上他。也許他擔心得沒錯,她怎麼可能嫁給他呢?根本就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吧。

雪容提前下了班,回到江海潮家時,隻有張亦越和剛睡醒的小樂樂在家。

“嫂子。”雪容放下包蔫蔫地叫了一聲。

“這麼早就回來了?”張亦越迎上來,見她臉色不太正常,便溫柔一笑說:“剛出爐的芝士蛋糕,要不要來一塊?”

“好啊。”雪容一邊點點頭,一邊接過她懷裏的樂樂抱著。

樂樂的小臉睡得紅撲撲的,伸出小胳膊一下子親昵地摟住了她的脖子。

房間裏充盈著咖啡和蛋糕的濃烈香氣,還有懷裏小嬰兒的奶香味,雪容的心一瞬間被填得滿滿的,原本的惆悵和迷茫完全被溫暖所代替了。

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了香味的家而已,隻是她從沒想過,這個過程會比她想象的還要艱難百倍。

那晚江海潮剛好加班沒回來吃晚飯,糖糖就不開心了,一直嘟囔著問“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還等爸爸陪我玩呢。”

張亦越偷偷看了兩眼雪容,便把糖糖拽到了一邊,小聲教訓了兩句。

其實聽糖糖不停奶聲奶氣地叫“爸爸”,她已經沒什麼心酸的感覺了。

她早已經接受了現實,這個世界如此殘酷冰冷,老天怎麼可能顧得上渺小的她呢。

因為手機一直不停地響,她隻好關了機,快半夜了才忐忑不安地開機看了一眼。

幾乎在她開機的一瞬間,鈴聲就響了起來。

“阿洛。”她盡量掩飾著聲音裏的低落。

“容容……”陳洛鈞隻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便沉默了。

“你今天排練得怎麼樣?”她故作輕鬆地問。

“挺好的。”

“快開演了緊不緊張?”

“……有一點。”

她笑了笑說:“你還會緊張啊?”

他沒有跟著她笑,隻是聲音有些低沉地說:“容容,對不起……還是把你卷進來了。”

“什麼叫把我卷進來了,明明是因為我才出的事情嘛。你沒怪我就算不錯的了。”她“嗬嗬”幹笑了兩聲。

他還是沒有笑,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去片場找我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回輪到她說不出話了,“那個……”她支吾了一下,“看到你那麼忙,人又那麼多,就……就沒好意思……”

“哎……”他微微歎了一聲,語氣裏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你們同事有說你什麼嗎?”他很認真地問。

“沒什麼啊。”雪容滿不在乎地說。

“沒說你爸爸……”

“他們沒那麼八卦啦。”雪容打斷他,“就算說也是背地裏偷偷說。我怎麼會知道。”

“哎……”他居然又歎了聲氣。

“別歎啦。”她笑笑,“昨晚也沒見你歎氣啊。”

“那不一樣。他們說我什麼都無所謂,但是你……”他沒有說下去。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假如我當時真的回了B城,大概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你爸爸也……”他忽然若有所思地說。

她怔了怔,無言以對。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聽他說過“假如”,他自己選擇的路,似乎從來不曾後悔過。

片刻的多愁善感之後,陳洛鈞恢複了理智:“容容,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這件事情解決的,隻是我現在有些……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