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人物
作者:劉 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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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女方登怎麼畫與命運和解的圓?
這個對世界充滿懷疑與恨意的骨子裏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一方麵幸運地被一個比原來家境更好些的家庭領養,而另一方麵她又沒那麼幸運,自生母處被強行割裂的心理臍帶,並沒有從養母處得到續接。
人生就像一個圓圈,失散的,終會重逢。
在我們周圍,經常可以看到一些尖銳的女人。年輕的時候,她們的尖銳作為青春的副產品還不太容易被人詬病,甚或因為青春,這樣的尖銳可以化身為文藝範兒、文學範兒、敏感洛麗塔範兒等多種麵貌,得到周圍人的包容和迷戀。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尖銳並沒有被時間的金沙洗去浮塵,反而隨著青春的退潮,內心的黑洞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將當事人和周圍的親友們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基本上,我們看到的是一件成品的病理展現:某女友有親密關係恐懼症、某女友嚴重缺乏安全感喜歡說所有人壞話,某女友生活在教科書嚴格指導教條中,某女友周身名牌內心孱弱,某女友生來敵視異性……我們並不知道這種種奇形怪狀的性格背後,隱含著何種經曆,我們更不知道,是否這一切都可以最終追本溯源?
一個人對於世界最早的愛與信任,來自他的父母雙親。在與父母的相處過程中,形成他對世界最初的印象,學習如何看待同性與異性,如何與別人建立健康圓滿的關係。方登的缺失,來自她母親的背叛。她親耳聽見她的母親在兩個孩子隻能選擇一個時,叫的是自己弟弟的名字,在那一刻開始,這個大自然給予人類的意外的天災,留給方登一個永恒黑暗與痛苦的人生。
在這樣一個灰暗的人生底色上,進一步推波助瀾的是這個女孩的領養家庭。出於個性原因也好,出於客觀因素也罷,方登所進入的這個軍人家庭,母親嚴厲而苛刻,缺乏柔軟的女性特質,這使得敏感倔強的方登還沒從生理與心理的雙重傷痛裏恢複,就進入了一個感情內斂、壓抑,沒有情緒發泄點的家庭。方登從不哭泣,一開始就以一個沉默的懂事的養女身份,在心理上打下了永遠寄居的定位。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早早地就有了“認命”的表情和早熟的承載力,這讓旁觀的我們暗暗心驚。
很多人將之歸結為血緣論,這種歸結看似粗放,實則應該有其道理。如果是親生的女兒,母親是否會含蓄而微妙地觀察家中這個正在長成的青春少女?如果是親生的女兒,母親是否會在這個漸漸長大的女孩身上投射隱約的女性敵意?如果是親生的女兒,女兒是否早就敏感地知道養母內心曲折隱秘的審視,因此永遠在家中跟養父保持小心翼翼的距離?
此後,我們看到,這個叫方登的女孩,性格裏充滿了嚴重的懷疑焦慮,充滿了控製欲,並可能終其一生。在對異性的小心謹慎懷疑與對同性的敵意中走過。
什麼樣的人生最為痛苦?那些懂得自省並與自己的先天弱勢苦苦鬥爭的人,是最痛苦的人。與那些懵懂無知身處其中卻絲毫不覺察自身問題的愚鈍靈魂相比,像方登一樣自小就知道自己的症結所在,並在將來發生的所有重大事件與生活細節中一再印證,一再發現問題的嚴重傾向的人來講,沒有比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更令人痛苦了。這種不斷血淋淋的剖析自己,懷疑自己,否定自己,試圖醫治自己的過程,本身所產生的內耗,就是對她自己的傷害。
如何與命運和解,是方登一生的課題。如何麵對生命綿延不絕的沉默沙灘,學會放下過去,原諒那個讓自己的人生走向破敗的源頭……也許在麵對養母的去逝,在很多年之後,中年的方登在另一場與童年類似的災難裏,學會了抽離自我,體會母親的心境,學會遺忘與原諒。
那時,我們終於知道,人生就像一個圓圈,失散的,終會重逢。
生母李元妮人生若隻如初見
她隻是固守,守在那個已經十分破爛,但曾經一家四口幸福生活過的平房裏,是她對過去那段幸福生活的留戀,對丈夫的愛情回憶,也有對女兒潛意識中的贖罪。固守沒有意義,如果固守本身能夠安慰一個活著的靈魂,那麼它就有了意義。
真正的生活,從她的一個艱難選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