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屐痕深深(1 / 3)

屐痕深深

感悟

作者:朱啟海 李莉 楊軍 等

懷念伍哥

■朱啟海

認識伍哥是在1988年8月,屈指算來也26年了。那年我剛畢業分配到遼河油田歡喜嶺采油廠采油七隊,正好跟他同在雙三站工作。大家都稱他老伍頭,其實老伍頭年齡並不算大,僅比我大5歲。可能是他比我們早上班一年吧,也許是因為他那一米六三略顯矮小的身材,平時走路又總愛背著手駝著背,一張圓形又黝黑的臉上因家庭重擔早早地爬滿了皺紋,嘴邊卻嵌著一對盛滿微笑的酒窩,儼然一個和善的小老頭。所以認識他的人都叫他老伍頭,我也跟著這樣叫。他聽了也不生氣,兩隻小眼睛卻泛著神采飛揚的笑。

那時老伍頭是一名大集體,不僅愛人體弱多病沒有工作,膝下還有倆女兒,又贍養著嶽母,一家五口人的生活全靠他每月不到90元的工資來維持,日子過得緊巴巴。可是老伍頭始終樂觀麵對、樂於助人。不論誰有什麼困難,隻要讓他知道,總是想方設法去幫助,還經常在家裏做一些可口的飯菜帶到站上為那些單身們解饞。

1988年12月底,由於人員調動,領導讓我跟老伍頭在雙三站上夜班四連零對倒。剛剛上夜班的我很不適應,孤零零的小站孤零零的人,每個班16個小時守護著小站和那曠野中13口油井,真是寂寞難捱。但是看到那些老師傅們常年上夜班是那樣辛苦,並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條,我還是堅持下來。沒到一個月,便迎來了我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個春節。我本想留在崗位上好好工作,像老師傅們那樣把每一個班都上好,沒有請假回老家過節的打算。可是老伍頭不知在啥時候跟隊長商量好了,堅持要替我頂班,讓我回老家跟父母團聚,並把去石山的車票塞給我。我強不過他,便懷著感激之情踏上了回鄉的路……

過完初六,當我高高興興返回單位時,同寢室的小金卻對我說,你趕緊去醫院看看老伍頭吧。我吃驚地問,咋的了?

小金告訴我說老伍頭的臉被燒傷了。我聽了不容分說,提著從家裏帶來的土特產,和小金一起直奔醫院。

原來在初二那天上夜班時,由於站內循環加熱爐火嘴供氣閘門的漏氣著火,老伍發現後立即撲救,保住了站上設備的安全,他的臉卻被燒傷了。我看著滿臉裹著紗布的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一種愧疚之感湧上心頭。如果不是為了我,如果我堅持留下來,老伍頭就不會住進醫院。

從此,我每天下班後都要到醫院去陪護他,並改了口叫他伍哥。經過20天的治療,伍哥很快康複了,臉上不僅沒有留下任何疤痕,反而比以前還白淨了一些。出院後他又回到雙三站夜班崗位……記得1991年元月份的一天夜裏,7級的北風在原野中呼嘯不停,氣溫降至零下22攝氏度左右。這樣的天氣很容易造成水套爐火滅,導致管線凍堵、設備凍壞的事故。為了保證油井正常生產,伍哥加密巡回檢查次數,按時給氣管線加藥放空、調整水套爐爐火,及時填寫巡檢記錄,還打電話詢問其他站的生產情況。當得知臨近的雙二站的雙33-24井供氣管線不暢通時,他立即帶著水桶頂著北風,徒步兩公裏來到雙二站,幫助雙二站夜班員工一起處理氣管線,一起砸冰窟窿為水套爐加水,一直忙到淩晨一點多這口井恢複正常,他才返回本站去巡井。

伍哥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普普通通的采油工,在他身上卻藏著許多溫暖的故事。

2001年10月中旬的一個傍晚,伍哥在去雙34-12井巡檢時,聽見井場附近蘆葦中有丹頂鶴的哀鳴聲。他輕輕走過去,發現一隻丹頂鶴向他投來驚恐的眼神,卻無力飛行。伍哥慢慢走過去仔細察看,原來丹頂鶴右側翅膀受了重傷,便小心翼翼地將它抱回站上,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傷口,又到附近葦場弄來一些小蝦、小魚喂它吃。隨後,他拿起電話向小隊值班幹部彙報,讓聯係自然保護區工作人員接應救助丹頂鶴。可等到第二天上午9點多接班車已經到站了,還沒見到保護區工作人員的身影。把受傷的丹頂鶴留在站上,伍哥很不放心,生怕出現什麼意外,便抱著丹頂鶴一起走上班車。在路過市場時,準備買些小魚、小蝦,打算在家裏邊飼養,邊聯係自然保護區人員。這時,市場上的人見到丹頂鶴都很開心,也有人想出500元錢買走販賣,伍哥嚴詞拒絕,急忙抱回家精心飼養,直到第三天自然保護區工作人員接走丹頂鶴。他的事跡第二天就在《遼河石油報》、《盤錦日報》、歡喜嶺油田電視台上報道,獲得全油區員工家屬的讚許。

老伍就是這樣一個樸實的人,卻在2006年9月下旬走了。他走得是那樣的突然,以至於讓我們不知所措。上午還跟我們一起說說笑笑、在井場邊打防火道,下午卻在巡井的路上突發腦梗永遠地走了。那年他才47歲。至今他離開我們已經7年多了,但他的音容笑貌總是浮現在我的眼前。

井場·深秋·鹽堿灘

■李 莉

走進鹽堿灘上秋日的井場,我感受到了秋風在這個季節裏舞動的節奏,在風中連綿起伏的蘆葦蕩日漸發黃,火紅的堿蓬草鋪滿井場周邊的鹽堿地,高大的抽油機在陽光下聳立,紅的遊梁、黃的曲柄、藍的支架,和行走在其間的采油工人相互輝映,讓這片井場生機無限。

誰說深秋的鹽堿灘充滿荒涼?我聆聽到了石油在這裏奏響的美妙旋律。當天邊泛起第一抹紅霞,采油工人已穿上工裝,踏上了巡檢小路。沒有人知道天邊的朝陽是怎麼映上采油工人的臉龐的,他們就這樣走過了春夏,又奔向秋冬,一年四季孤寂而無悔地把青春獻給石油,石油是他們的一切,他們熱愛地下源源不斷奔湧的黑金。

海邊的鹽堿灘上已是秋意闌珊。這裏看不見大樹,唯有蘆葦和堿蓬草日漸變黃,卻依然挺立在寒風中守護這片鹽堿地。這多像年複一年堅守在井場上的石油工人。這些穿過春夏走來的植物精靈,被秋風搖曳成片片金黃,讓石油工人感受到淡然與清爽。當回憶關於石油和青春的往事時,輕輕拂去歲月的灰塵,我們在過去的美好中,依然能看到未來充滿希望。

清冽的海風吹上鹽堿灘,與潮來汐去的海岸線日日相伴的采油小站上,寶石花標誌醒目耀眼。海鳥在井場上空盤旋,采油工的背影在藍天下漸行漸遠,走了一程又一程的巡檢路,每一步都有石油的陪伴。

春華秋實,夏雨冬雪,因為有了石油,鹽堿灘被賦予了新的使命,我們享受井場上的深秋,更熱愛地下永恒無盡的石油。

守望大海

■楊 軍

每天早上6點半,老龐都會準時起床。洗漱完畢,穿戴好工服,7時整,老龐會邁著軍人的步伐走過長長的棧橋準時來到崗位上,一天的工作就正式拉開了帷幕。

老龐是碼頭與海上運輸管理中心的一名員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發船、接船。每天站在碼頭上,迎來送往無數上島下島的員工,因此老龐的臉成了碼頭上的一張“名片”。他笑的時候,表示海上風平浪靜,可以正常發船;他皺眉的時候,表示海上湧浪大,今天限航。

365天,除去輪班休假,老龐要在碼頭守護310多天。老龐笑言,一年跟大海做伴的時間比跟老婆在一起的時間要長得多,大海成了老龐最親密的夥伴。雖然與大海朝夕相伴,但老龐卻對這個老夥計捉摸不透。高興時可以一連幾天風和日麗、風平浪靜,海鷗低空飛翔,海上船舶來往穿梭。站在碼頭向海上眺望,能望見遠處人工島清晰的身影。不高興的時候,巨浪滔天,拍擊堤岸,濺起的浪花躍上碼頭,濺到值守的員工身上。這時,別說那些倉皇解纜逃離碼頭的船舶害怕,就連老龐也趕緊躲進值班房裏,不敢看老夥計的臉色。

守望大海,便多了一份職責,保護海洋清潔。船舶靠岸後,老龐會反複告誡上下島的員工和車輛,不要隨便丟棄垃圾,不要讓一滴油流進大海。為此,老龐練就了洞若觀火的眼神,任何油跡和垃圾休想從他的眼皮底下溜過。

守望大海,也多了一份豁達。今年48歲的老龐看淡了名利,遠離燈紅酒綠,遠離歌舞升平,耳根清淨。老龐的生活極有規律,身體強壯得如碼頭的燈塔,風雨無懼。

守望大海,更多了一種詩意。潮起潮落,日出日落,老龐每天會第一個站在碼頭上,麵朝大海,迎接朝霞的沐浴。“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中秋節的夜晚,從不吟詩的老龐嘴裏突然冒出一句,嚇了同事小張一跳。

其實老龐心裏也有愧疚,一年中他把大部分時間都給了大海,而留給妻子和孩子的時間少之又少。有時他會對著大海歎息,歎息聲很輕很輕,很快便被波濤聲淹沒了。

守望大海,是老龐和同事們的職責,更是他們的精神支柱。在麵朝大海的日子裏,老龐不僅看到了春暖花開,還看到了花好月圓。

緩台上的雪

(外一章)

■王立憲

從我宿舍二樓的走廊向東望去,是一個緩台,它像一個人帽子的帽簷。每年冬天都會落上厚厚的雪,尤其是夜裏的“軟著陸”,令我驚奇。

樓前就是一條大道,也曾是我回家經過的地方。大道的對麵是一排高低不等的樓,飯店、旅店、理發店、眼鏡店、書店,不一而足。寂寞的時候,我會和我的幾個學生到我宿舍斜對麵的飯店吃飯。幾個孩子大多來自外地,他們學習刻苦,他們的真誠尤其讓我看重。冬天的夜晚,當我和學生們踏雪歸來,我就想我們是被命運之風吹到一起的雪花。

夜晚躺在床上,可聽到車聲。我不知道那些車要到哪裏,是從外地歸來,還是從這裏走向異鄉?這裏也是外來人的異鄉。我的家本是我的異鄉,我把它住成了家鄉。而如今來到這所大學已九載,我能否把這樣的異鄉住成家鄉呢?人在途上,家園隻能成為背景了。樓東麵有一家旅店,一到晚上就霓虹閃爍,這是招呼客人的明顯方式,但它通過東窗和屋門上的玻璃反射到我的屋中,成了我失眠的原因。有時我想:那小旅店都住過怎樣的旅人?那旅人該有著怎樣的麵孔?他們都有過怎樣的思想?那旅店的溫暖融化了旅人路上的寒霜,但上路的一瞬間寒風又向他們吹來,也許頭上會頂著一片片雪花。世界的岔路上有著形形色色的旅人,正如有著形形色色的雪。那些被踩踏被碾碎的雪,命運多舛;那些陷進坑裏和溝裏的雪,也隻能自甘陷落;那些飄到高高的屋頂的雪,因為裝點別人的屋子而有跌落的危險。雪的命運各不相同。

而這緩台上的雪,似乎與緩台有著一定的默契。其實選擇和收留從來都是雙方的,所以這樣的雪就成為一種珍藏。它們麵對世俗,又與世俗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它們獨守純真,又在我們目光所及的高度。想一想原野上的雪,有的一生不會被我們望上一眼,那是因為它們在我們無法到達的地方。在一些鬆樹上,雪的孤高尤其明顯,我們人生的渴意因為想起遠的那些孤高的雪而有所緩解,我們的精神有時被那些想象中的雪滋養著,但那樣的雪因為孤高而不容易親近,即使你站在那些鬆樹的下麵,也會有這種感覺。而這緩台上的雪是在都市的縫隙,是在人間的煙火氣之中,它們常常讓我的思想從很遠的地方走回來。

我麵對著緩台上的雪,是麵對一幅油畫。它們讓我在世俗之中不至於迷失,也讓我不至於因憤世嫉俗而遠離塵囂。

不潔的空氣也會使緩台上的雪有被玷辱的感覺,那它們就期待在春天裏融化,然後它們就期待升華,成為另一個冬天的雪。與其說這是雪的期待,不如說這是我的期待。

敬 意

每一見麵,他都給我一個鞠躬禮。他對許多人都這樣,我因此叫他“敬禮先生”。

說到敬禮,我經常想到小學生對老師的畢恭畢敬,我們都曾是小學生,我們的心裏曾裝著多麼純真的敬意。他每天的不厭其煩,曾讓我有過不解: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何必呢?但細細想來,對他的行為簡單地判定也不好。

作為一名大學老師,他其實不是簡單地延續了當年一個小學生對別人的敬意。作為一個有了一定經曆的人,他一定看到了生活中太多的無禮,一定看到過太多的傲慢和冷眼,甚至看到過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他不是一個沒有憤怒的人,但他的敬禮代表了他的生活態度。

我想他的敬禮是在化解生活中的憂愁。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可化解,於是那些不可化解便成了我們的唉聲歎氣,成了我們的愁眉苦臉,成了我們的肝火氣旺。他的垂首實際上是另一種前瞻,那垂首中的微笑像書中深邃的一頁。他是一個有幽默感的人,對於缺少幽默感的我來說,他的幽默極具啟迪意義。

他的敬禮是他的一種生活方式,像我們招手和輕輕點頭一樣。他把熟悉敬成了更加熟悉,他把疏遠敬成了親近,他把陌生敬成了相識,他把比自己年輕的敬成了不好意思,敬出了笑。他的敬禮會使別人的不快有所減少,甚至煙消雲散。一個人表達情感的方式不同,何必強求一律呢?你可以對他的敬禮有不解,但你對他的尊重也是必需的。如果你對他的敬禮避之唯恐不及,或者視而不見,那就大可不必了。他對你敬禮並無所求,他隻是一介書生,他內心澄明,他最向往的境界是一本書和一杯清茶。他與世無爭,說他寧靜致遠也未嚐不可。對比他年齡大的人,我相信他也沒有那種“我一定要把你敬死”的那種惡毒,他真的是一個活得簡單的人。

細細想來,能對別人心存敬意是需要一種風格的。如果說我們的心需要一種打掃的話,那我們該裝下的就有敬意。我們可能有恨,但敬意的比例越多越好,因為敬意不但表現我們的謙恭,而且能給我們生存的勇氣。當一個內心的敬禮完成的時候,你向頭頂望去,那雲朵好像正擦過你的敬意,給你天空一樣無邊的快意。對別人的敬意需要好心情的不斷鋪墊,因為來自生活的打擊無時無刻不考驗著我們的好心情。由此看出敬意的可貴,它是以善良和理解,甚至是以某種程度的寬容為前提的。

當然,敬意的表達方式是多種多樣的。一個眼神,一句深沉的話語,一個想念中的回憶……你想得到敬意,你就得向別人表達敬意。在這個挑剔而苛刻的世界,我們總該有我們的滿足,然後我們就將我們的敬意給我們該給的人。

世界上有很多的悲苦,但最大的苦是心情的悲苦,而這樣的悲苦有一些是我們自己製造的,我們製造了我們的敵人,我們製造了解不開的仇怨。那低頭的一瞬不是敬禮,是一個糾纏一個的煙圈;那低頭的一瞬不是敬禮,是咬牙切齒的握拳;那低頭的一瞬不是敬禮,是眼淚滴出的無奈。由這樣的低頭到真正的敬禮,我們在成長,在成熟,也是在逐漸完善我們對世界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