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是疑問
世紀論壇
作者:袁雅琴
讀楊少衡的小說,有一種閱讀的快感,他小說裏的氣場很足,氣氛很濃。總讓你欲罷不能,深陷其中,感同身受,為之共鳴,又回味綿長。
從楊少衡的個人履曆看,他當過知青、鄉村小學老師、鄉鎮幹部,後又在省市黨政機關任職,豐富的閱曆和從政經驗,正如他自己所說,對創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他創作的題材基本上都在所熟悉的領域內。“譬如說我寫的‘官員小說’就和我長期在機關工作有關。所描寫的人物,也是我認識和熟悉的。當然在人物描寫上會經過藝術處理,盡量避免讓人對號入座。”為人低調的楊少衡認為,一個作家,生活為他提供什麼土壤,他就會在這片土壤裏耕耘,收獲些什麼。他始終默默地在耕耘,在收獲。
寫官場小說的人不少,但楊少衡卻是個例外。當然按他的話來說是官員小說,這與官場小說也有區別。薑還是老的辣,但是老薑中辣味也不盡相同,他的小說總是在從容的敘述,這無疑是中短篇小說藝術審美的至高境界。別人寫官場小說也許是一針見血,開門見山,他卻欲擒故縱,聲東擊西。明明是諷刺,卻是善良的提示,明明是司空見慣,寫出來卻出其不意。
即便是從批判的立場上看,楊少衡的官場小說也是一種和藹的姿態與斂聲的語調。不那麼血腥,不那麼赤裸裸,不那麼硝煙彌漫,而是娓娓道來,不緊不慢,充滿溫情。有句話說得好,哪兒好看看哪兒,不一定非要揭露醜惡,不一定非要曝短。有些官場小說,喜歡充分展示陰暗麵,讓人看得觸目驚心,麵紅耳赤,他們在尖刻嘲弄官場世界中有時陷入另一種尷尬境地,無意中損害了自身的感覺。而楊少衡不這樣,他批判現實,也保持著對官員的理解,自然流露出他善良的本真,這也許出於他本身特有的審美立場和厚道樸實的情性,他做的是減法而不是加法,他把批判與沉思藏在故事裏情節中,品讀良久方能恍然大悟,之後便有一份從容的快感,有一種對小說精彩的由衷歎服。
《702疑問》是楊少衡的中篇,刊於《小說月報》2011年第11期。捧讀之後仍然是沉甸甸的沉思。小說一如他從前的作品,既有可讀性,又有深刻性,這是難能可貴的,他在可讀性上相當用心。如怎麼設計情節,設計人物和吸引點,把讀者抓住。但不僅僅是迎合讀者,一味追求可讀性,如果小說隻注意故事情節,隻是把情節寫得曲折、離奇,那絕對不是一個好小說,那是地攤小說。楊少衡知道重要的是怎麼向讀者提供出想要表達的東西,這才是小說的靈魂。
小說中有一段話:所謂702疑問的命名依據有兩條:一是時間,事件發生在星期天午夜二時,星期天可視為一周第七日,淩晨二時即為當天的02時,可簡稱702。另一條依據是其清晰度,這個事件存在若幹看上去不太清楚,讓人感到可疑,有待解答之處,解答與我相關。
是疑問,又不是疑問,僅僅是疑問嗎?又豈止是疑問啊。
作者把“疑問”作為標題,作為關鍵字設計小說情節,顯然是極有意義的。但是“疑問”背後又是什麼,一開始,小說便設計了車禍的場景,一步一步吸引你看下去的也許是一種藏在裏麵的玄機。讀者的心理就是想盡早揭開疑問的真麵目,但當你迫不及待地想在鍾昭這樣一個曖昧官員身上尋找答案時,結尾卻是這樣,答案沒有,留給讀者的是一個想象的空間。這種留白,引人思考,疑問究竟在哪裏,有必要回答嗎。正如結尾寫的:但是疑問猶存。我想,作者肯定不是想讓讀者去就“疑問”解讀“疑問”,它不是真相,不是案件,是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罷了。
楊少衡是講故事的老手,是寫小說的高手。他的功底是把一些簡簡單單的佐料,做成一桌豐富的佳肴,把一些零零碎碎的布頭,縫成一件漂亮的衣裳。做法老道,精細,考究,味美,讓人稱奇。
702疑問,講的是發生在星期日淩晨兩點的一起車禍,事故比較異常,被撞毀的警車標誌很明顯,直到車毀人亡之後,警車上警燈依舊閃爍不停,顯露著自己的執法身份。事故中傷亡者身份也很特殊,一個是縣裏副書記,一個縣交警大隊隊長,事故中若幹難以解釋的細節,讓人疑團叢叢,滿懷疑惑,後來此事被炒作成一起紅極網絡的事件,讓亡靈無以為安,讓生者也難以為安。
這起車禍發生在淩晨兩點,事故發生的時間可謂蹊蹺——要是沒什麼要緊事,誰會半夜裏開車亂跑呢。死者是縣裏的副書記,重傷者是縣裏的交警大隊長,在縣裏也算得上是威震一方的官員。他們所駕駛的警車在夜路上出了車禍,車上的要人死在了“老鴉坡”上,這地點也有點特殊,因名字不吉利,經常出事,後改成鳳凰坡。更讓人覺得特殊的是——和副書記一起命喪黃泉的,還有一個穿著時髦的妙齡女子,她身上沒有證明身份的任何物件,隨身的小包裏卻有兩個避孕套……在隨後的調查中,還發現有一個裝有五萬元現金的密碼箱差點兒流失——又為這起車禍增添了不少謎團。一起交通事故中,一個有地位的男人,身邊有一個神秘的女人,還有說不清來路的鈔票,這故事其實也不新奇,但牽扯了小說中角色和小說外的讀者。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之間有什麼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