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獵數日,收獲頗豐,流素雖然沒正經學,卻到底把張弓搭箭的架勢學了個似模似樣,至於準頭則另當別論,雖在百千群獸奔跑之中,仍然百發不中,倒是誤打誤撞射了隻麅子,玄燁欣慰之餘覺得自己授徒水準還算不錯,但聽得她原本的目標是一隻紅狐,笑容便不由得僵在臉上。
回了行宮將此事一說,登時傳為笑談,宜嬪榮嬪皆來取笑流素,她倒也不在意,笑吟吟道:“怎麼說也算是有所獵獲,看看端嬪姐姐今日釣了什麼,來一鍋下了,正好是魚羊之鮮。”
榮嬪笑得花枝亂顫:“皇上這師傅當得可真是有失水準,誤人子弟啊。”
玄燁正色道:“誠可謂朽木不可雕也,又豈是朕教授的問題?”跟著也哈哈大笑。
問及宜嬪這幾日做什麼去了,說是垂釣了兩次,實在膩得很,便四處散心,又和純禧去放了回風箏,覺得南苑風景著實不錯,幾天也沒逛完。
純禧去行獵了兩回,小小年紀雖力道不足,但架勢十足,準頭比流素可好得多,獵了隻兔子,一匹狼,一隻野雉雞。那匹狼美其名曰是她獵的,實際上也就是射中一箭然後由侍衛圍追堵截下來的,野雉雞則是在林間嬉戲時獵到的。
另兩個七歲的娃娃也都獵了一堆的獵物,由不得不刮目相看。
第四日柔嬪也痊愈了,食物性中毒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就跟沒事人似的,便換了騎裝上場圍獵。
榮嬪笑:“皇上又該多收個徒弟了。”柔嬪隻笑不語。
不想柔嬪上了場彎弓射箭,在馬上身姿矯捷身手利落,箭術不遜榮嬪,騎術更是花樣百出,馬背半立,蹬裏藏身,反手張弓,樣樣玩得順溜,倒把滿場王公大臣看了個目瞪口呆。
玄燁看得目眩神馳,不由取笑流素:“你瞧瞧,柔真年紀比你小,卻當你的師傅都有餘!”
流素白了他一眼,嗔道:“那臣妾就去拜她做師傅,管皇上叫師公!”
玄燁笑道:“這就生氣了?”卻見流素策馬上了前,怕她一使性子靠獸群太近會出事,忙縱馬跟上。
流素冷眼看著,柔嬪分明是在賣弄,但騎射之技的確不遜男兒,加上體態輕盈,便如馬上飛燕,收放自如,端的是令人欽佩。
這一番賣弄倒也沒有白費,當夜召幸的果然是柔嬪,流素夜間無事,聽到隔壁宜嬪屋裏又傳來幽幽琴音,知她失眠,便過去相伴。
寢殿沒有外人時,宜嬪的神態便是鬆懈的,她並未叫景霜相陪,隻孤單地彈著琴,淡淡的落寞浮在她眉眼之間,指間流泄的是黯然情傷。
綺霞通報後便退出去,流素見宜嬪連最貼身的宮女也摒退了,顯是孤傲性子使然,縱是心中不愉悅,亦不肯示弱人前。
“這又是何苦。”流素走近,見宜嬪纖指發紅,想得彈奏久了,便去握著她的手阻止她再彈下去。
宜嬪抬眼看她,清澈的明眸蒙著一層灰暗,卻噙著一絲淒涼的微笑:“你倒豁達,怎麼都不會生氣。”
“為何要生氣?”流素見她起身,便在她讓出的位置坐下去,順手撥了琴弦,笑道:“你在意,才會生氣,可是你生氣的時候沒有人見得到,徒然自苦。更何況別人知道了也隻會笑你,你指望誰來同情你?”
宜嬪抿上鮮菱般的紅唇,神色孤寒冷清:“本宮不需要人同情。”話雖說得硬氣,眼中水色卻漫出眼眶,滴滴如串珠滾落衣襟。
流素道:“不要哭,女人的眼淚是哭給男人看的,若你心愛的男人已不在乎,那你的淚水不過是枉費,若他還有半分憐惜你,就要哭給他看,讓他知道他傷你有多重。這會兒他不在,你卻哭給誰看?”
宜嬪聽了她奇怪的理論,不禁斂眉道:“從前我隻覺得眼淚是不能輕易在人前落下,有人的時候我總要強自撐著……可你說的和我的性格全然相反。”
流素淡淡道:“那不過是因為我的心比你硬,我隻會利用自己的眼淚,不會為不值得的人哭。”
“……連眼淚都可以利用?”
“為什麼不可以?為了爭寵上位,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用來吸引皇上的,眼淚,自然也不例外。”
宜嬪收了戚容,凝視著她,聲調有些冷:“你覺得皇上不值得你動情?”
“一個與我同喜同悲的人才值得我動情,皇上,他會嗎?”流素清冷一笑。
宜嬪咬著下唇:“你不怕……我會去告訴皇上?”
流素盈盈一笑:“你喜歡,就去說吧,隻是你太驕傲,連做這種事都不屑吧?”宜嬪心比天高,怎肯去做這種饒舌低俗之事?
宜嬪看著她,漸漸展顏一笑:“你終於把我當成朋友了。”
“我說過,在後宮試圖結交朋友是件危險的事,你居然不怕。”
宜嬪璨然一笑。
當晚兩人便並肩躺在宜嬪的床上閑閑聊天,宜嬪輕歎:“我與景霜始終不大合得來,情感上是與在家時親近了許多,隻是很多話跟她說了仿佛……她總是用不解的目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