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恙加身(1 / 3)

岑蘇海到南苑的時候,流素仍昏昏沉沉發著燒,曹寅領他進院子,卻見冰鑒正在門前滴水簷下的小火爐裏吹火煎藥,見了他們,不由怔住。

岑蘇海細細一聞,便皺眉道:“哪裏來的藥?”

冰鑒答不上來,曹寅道:“別多問了,先進去看敏妃娘娘。”他也是今日剛奉旨過來,對此處情形不大清楚。

岑蘇海踏進內室,隻見炭盆中閃動著暗紅色的光,已是新換的銀骨炭,床上被褥紗帳都已更換,床上是青底粗花棉布被子,素葛帳子,屋裏家什簡陋,一應用俱都顯得寒酸無比。

岑蘇海驀然心頭一酸,連曹寅也有些暗歎,昔日在納蘭府被寵得花朵般嬌貴,入宮後更是寵冠一時,不想竟落魄至此。

冰鑒大約明白他們想什麼,雙手在圍裙上擦著煙灰,冷淡地道:“你們見到的已經不錯了,這還是內務府昨兒新趕送來的,之前不過是一條前年的舊被子,才六斤多,床褥子底下就是夏季的草席,被麵都打了好幾個補丁了。”

兩人多少有些知道之前的情形,相視無語。

流素靜靜躺在床上,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團,在厚重的棉被下仿佛輕薄得沒有存在感,臉色白得透明,連原本櫻紅潤澤的唇也呈現失血的淡粉色,整張臉上隻有那兩道修長入鬢的黑亮秀眉是唯一奪目的顏色。

曹寅呆了一下:“好好一個人,怎麼就病成這樣了!”

岑蘇海覺得雙目有些酸澀,輕咳了一聲:“冰鑒姑娘,請讓我為敏妃娘娘請脈。”

冰鑒哦了一聲,找了塊帕子疊起墊在流素手腕下,然後蒙了塊陳舊發黃的白綾,道:“沒有迎枕,岑禦醫將就吧。”

岑蘇海嗯一聲,在床前椅上坐下,仔細切著脈,順便端詳流素的麵色,鎖眉道:“氣血兩虛,從前她雖體質偏寒,還不至於弱成這樣,難道有過失血過度?”

“啊……這個……”冰鑒遲疑著看曹寅。

曹寅知道有不便之處,便退到門口,輕咳一聲道:“循例禦醫請脈要有兩人以上在場,請恕我不便退離太遠。”

冰鑒便低聲道:“大概和她初信不調有關……岑禦醫是知道的,這一場病,加上出血量又多,時日拖延得還長,所以才會這樣沉重。”

“怪不得聞到艾葉、三七的味道,想不到她到這個年齡才來初信。嗯,又是趕上了這個時節,跟她素日的心病都有關係。那方子又是誰開的?”見冰鑒不語,岑蘇海知道內中有不便提及之處,便不再問。

“她的信期是什麼時候來的?”

“大約有半個多月了,遲遲不去,又趕上這場病……”

“她氣虛體寒,而且初信多半都不太調和,等我回去抓些藥帶來,你好好照料她。缺些什麼嗎?”

“不缺了,昨兒內務府都送了些來。”

“那之前呢?”

冰鑒勉強笑了一下:“連米都不夠……有回送來的米是陳的,都發綠了,主子讓用雪水淘了好多遍才能下鍋。好在從前後院子裏種了些番薯,這個時節也熟了,我們……”一時哽咽,便說不下去了。

岑蘇海深吸了口氣,眼圈微紅,也聽不下去,低聲道:“他們怎麼能這樣!那你們連水也有問題?”

“從前到了冬日大雪封井的時候,鄧林會命人挑水過來,鄧林走了以後就……反正雪水也潔淨,收些來融了也一樣,主子說煮熟了就不會有事。”

“我走了,你好好照應敏妃,有什麼需求跟曹侍衛說,他應該能幫你們。”

冰鑒看了門外一眼,低聲道:“不是說不讓跟侍衛說話麼?”

“有什麼話你替敏妃傳就行。”

出門時岑蘇海聞了聞砂煲裏的藥,道:“這藥倒也還對症,隻少了兩味,你可以先給她吃下去,下午我就送藥來。”

“嗯。”

岑蘇海和曹寅出了院子,見曹寅臉色也不大好,想是跟他一樣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流素的病本就與缺衣少食有關,如今供應雖然遠不能與從前相比,富足談不上,溫飽總不成問題,曹寅和岑蘇海諸多關照,開的藥方吃下去效果也很不錯,不過三兩日燒已退了,雖然精神倦怠,但已能倚著床欄說話了。

岑蘇海向她詳說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隻是不提良貴人。他本是個寡言的人,但想到流素這些日子大約連說話的人也沒有,便忍不住要跟她多說些,又想她也許想多知道些宮中的事,才絮絮地說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