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相似乃爾
警世檔案
作者：王寶成
經常有這樣的現象，開國之君創業艱難，但亡起來卻很容易。建立一個王朝需要眾多努力，而毀掉它，辦法卻大致一律。夏、商的亡國之君夏桀、商紂王也不外於此。這兩個人的亡國之道大致有三：一是暴虐殘酷。夏桀無道，“暴戾頑狠，殘害百姓，天下顫怨而患之”。商紂王更甚，“重刑辟，有炮烙之法”（《殷本紀》，下同）。這樣做的結果是民有不堪，天下叛離，“是日何時喪？予與汝諧亡！”二是驕奢淫逸。夏桀為享樂，建傾宮瑤台，懸肉山脯林，開酒池以行船。商紂王把這套玩意兒也學會了，“厚賦稅以實鹿台之錢，而盈巨橋之粟。益收狗馬奇物，充仞宮室。”“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為了增加朝歌城裏鹿台的錢財，不惜苛捐雜稅；為了充實巨橋倉庫的糧食，橫征暴斂。而且多方搜求狗馬、珍玩，奇珍異寶堆滿了宮室。他的後宮生活奢侈糜爛，日夜縱情於酒肉，男女裸身追逐嬉戲，荒淫無恥。而且都擁有一個漂亮美女，夏桀寵幸的女人叫妹喜，商紂王心愛的女人叫妲己。亡國之君的背後都有一個女人，無怪乎古人認為紅顏是禍水。三是殄滅正直。天下昏亂，忠臣乃見。亡國之君的身邊總有那麼幾個忠良，但他們的能耐在於不允許這些人存在。所以夏桀就殺了龍逄。商紂王殺的更多，醢九候，脯鄂侯，剖比幹。凡衷心王事的人殺的一個也不剩。但是對於真正的叛逆者卻網開一麵。夏桀囚商湯於夏台，商紂王囚西伯於羑裏，不久就都放釋，給他們推翻自己的機會。從獄中得釋的商湯、西伯，回去後就興兵誓師，討伐夏桀、商紂王，一戰告捷，從而江山易主，開辟了新王朝。
夏桀與商紂王不同的是，夏桀臨死前還有些後悔，他“悔不遂殺湯於夏台，使至此”。雖然悔的不是地方，但商紂連這點微不足道的悔意也沒有，當大臣告訴他：天棄我，民喪我，紂王回答：“我生不有命在天乎！”顢頇到如此地步，無怪大臣說：“紂不可諫矣”。
夏桀、商紂王做的這些事，何其相似乃爾！但他們的故事遠未止此結束，以後曆代亡國之君仍然在重演這些悲劇。誠如杜牧所說：“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遂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杜牧《阿房宮賦》）
很多人對夏桀、商紂王之類亡國之君的認識有一個誤區，以為他們都是些昏庸無能之輩。其實不然。“桀有力，能申鐵鉤索。”夏桀孔武有力，能伸直鐵打的鉤索。上古時期，這種能耐非同尋常。商紂王更比夏桀強，“商紂資辯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野獸。知足以距諫，言足以飾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以為皆出己之下。”（《殷本紀》）商紂王不僅是一個勇士，而且頭腦發達，聰明異常，人所不及，兼之能言善辯，幾乎就是一個全才。他對自己十分自信，認為天下人皆不如己。這一點，項羽和秦始皇身上有，隋煬帝身上也有。隋煬帝不但自以為治國無人可比，而且作詩也是第一。當時有個叫薛道恒的，詩寫得很好。他有句名句“空梁落雁泥”，時人推為第一。隋煬帝因此懷恨在心，找個機會把他殺掉，而且恨恨地說，作你的“空梁落雁泥”去吧！這些人因為本事大，所以目空一切；因為本事大，所以一切都要自己說了算；因為本事大，所以聽不得一點不同意見；也因為本事大，陷於自己的誤區，認為所做一切都正當有理。這樣的人，我們身邊不就有嗎？看來，暴虐貪酷也好，驕奢淫逸也好，殄滅正直也好，都是事物的表象，真正起作用還是主觀能動。
秦始皇辦公勤勞辛苦，他每天處理的公文要用稱量，非80斤不可，但也免不了亡國。因為他隻相信自己，不信任別人。項羽每戰必身先士卒，勇猛無人可敵，也免不了失敗。因為他隻會使用自己，不會使用部下。人謂“自己是自己的敵人”，確然！
詩曰：
專橫跋扈踵殷商，
酒伴淫娃恨夜長。
今日不知昨日過，
夏桀之後數秦皇。
【秋水薦自《各界》2015年第4期/蔡 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