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天明,在一片跪地聲和“毓王妃金安”的行禮聲中,一夜未寐的清漪坐著步輦回到了棲梧居,借著更衣洗漱不喜由陌生侍女伺候為由,遣走了站在一邊侍奉她的婢子們,隻留下了流蘇一人為她更衣。
清漪環顧四周確定不再有眼線後,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抽出了藏匿起來的匕首。輕聲問流蘇道:“流蘇,可幫我細細打量這匕首有何來曆?我隻認得上麵的那個信印像是南家的。”
蒲離南家是號稱西陲第一兵器倉的商賈大族,世代相傳獨特卓絕的鐵器淬煉技術,又經過了一輩輩革新創造,製造出的兵器幾乎遍布大江南北,名震四國,並且南家代代家主繼任蒲離國兵械司總管,蒲離軍隊所用的兵器多是出於南家之手,特別是王亭何將軍的麾下,披堅執銳,勢不可擋。流蘇是西陲南氏之女,雖是女子但出生於如此環境自幼閱利器無數,縱然十三歲便入宮在對刀劍的學識也使眾人歎服,這便是幾日前,能讓的魯莽無禮的兵器癡子範公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魅力所在。
流蘇接過匕首拔出鞘開始仔細觀摩。匕首為羊角式,表麵紋路曲折婉轉凹凸不平,利刃中央劃過一道深槽做排血之用,將其置於宮燈之下,幽幽青光轉瞬閃過。流蘇冷吸一口氣對清漪說道:“毓王妃,這個匕首上的雕花是蒲離軍隊所用兵器上的通用麒麟紋變式而來,材質應該是靈州玄鐵,和王將軍的盔甲一個質料呢。可是,我不記得毓王妃的陪嫁中有這樣一份嫁妝啊,畢竟凶器是不祥的。”
“並不是我帶過來的,而是有人對我的到來熱情歡迎的款待。”清漪嘲諷地笑笑道:“不過聽你剛才的話鋒,這把匕首一定是蒲離國出產的無疑了。”
“沒錯。並且這應該還是南家進獻給皇室的貢品,刻有蒲離皇族最愛的鷹隼雲紋和南家信印。這種匕首有價無市,決然不會落入尋常百姓之手。”流蘇認真道。
清漪柳眉一揚:“這匕首就放在我洞房婚床玉心枕之下,若是被他人發現了,即使我沒有拿它真的做了什麼,恐怕也是百口莫辯吧。”
流蘇盯著匕首上散發著冰冷氣息的血槽,皺眉道:“這把匕首和一般南家的貢品還不一樣。血槽裏麵淬的應該有毒藥,南家造這樣的必殺之刃一般用的都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奴婢估計一個人若被這把匕首刺傷絲毫,都活不過十二個時辰。”
清漪臉色霎間凝重,她原本隻以為在這無親無故的玄殷國誰想要陷害自己,從而離間兩國關係。可是現在看來那個人甚至想一箭雙雕,能夠除去某個人的性命更好,自己就差點著了道,不過在那種情形下,她還真感謝這個把匕首放在她枕下的人。
“流蘇略略聽聞昨夜之事,等會兒會有人來詢問王妃關於暗襲毓王一事,王妃可想好怎麼說?”流蘇的眼神急切,詢問著至關重要的事情。
清漪的口吻卻很是輕鬆:“實話實說便好,暗襲應當是有意嫁禍於我們,至於對方到底是什麼目的還需慢慢詳查。”見流蘇所得到的消息是暗襲毓王而不是暗襲國主,那麼李代桃僵之事應該宮闈密事。
正思忖著各種利害關係,流蘇卻突然朝著清漪雙膝跪下。清漪一驚欲將其扶起低聲安慰道:“這是別人的陰謀,與你們南家無關,何必要……”
卻看到兩行淚從流蘇的眼中緩緩流下,她抬起頭哽咽道:“公主為何不將計就計複仇?承認此事是蒲離所為激怒玄殷,若玄殷國進軍蒲離,內亂初平的蒲離定無阻擋之力,將您的殺父仇人趕下國主之位指日可待啊!”看得出來,是有人想要陷害清漪,而陷害她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導致兩國戰爭一觸即發,但流蘇對清漪的隱忍不解,“難道公主難道就沒有過借外力來複仇的打算麼?”
聞此言,清漪斂目歎息,在聞說自己要去玄殷和親的那一刻起,如此念頭不是沒有存在過,引起兩國戰火,很容易,但……“流蘇,複仇,沒有這麼簡單,即使兩國因此交戰我那叔父被玄殷趕走了,那麼蒲離又會掌握在誰的手中?今日可借玄殷報我亡家之仇,來日又如何報玄殷亡我蒲離之恨?元清漪,已經背負了家仇,又怎能為了報家仇招來了國恨?”
聞言一震,恍若一個驚雷炸在了流蘇的耳旁,她不禁再次行大禮伏地叩拜道:“公主之大義,南流蘇自慚形穢。”
清漪將匕首用白布包起,目光悠悠垂落在窗外:“複仇之事,來日方長,現在不能急。”隨後又將霞彩鎏金桃花簪從袖子中掏了出來,問道“流蘇可認識此物?”流蘇疑惑地搖頭,她不認得也在情理之中,清漪又道:“那你可知霞彩鎏金桃花簪?”流蘇揚眉似乎模糊有點印象卻又不能確定,過了半會兒功夫才口吻遲疑道:“莫非是流蘇剛入宮那會兒,公主找了三個月,把皇宮翻了個雞犬不寧卻仍然不知下落的那根簪子?”
清漪點頭道:“正是,而更加蹊蹺地則是它就是昨夜暗襲國......王爺的暗器。我想了一夜都百思不得其解。”流蘇抿唇深思道:“莫非當時蒲離皇宮裏麵有玄殷的人?可是如果真有潛伏的密探怎麼會因為一根簪子貿然犯險呢?”
電光火石間清漪突然間想起了一個人,還有自己曾經幹過的一件最秘密的事情,頓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不禁莞爾道:“是他!霧失!嗬,還真是緣分。當時蒲離宮裏確實有玄殷的人,不過不是間諜密探,而是被玄殷送到蒲離換取邊境太平請求不戰的人質,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曾經是玄殷把自己的公子王孫壓在蒲離當人質求得太平,現在是蒲離把我送來聯姻求得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