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是被吵醒的,雞鳴之時,熹微的陽光剛剛滲入房間內,喧鬧之聲便已然隨風潛入。想必現在宮門才剛打開,誰人會半夜就在宮門外等候門開直接衝進毓王府,不鬧一個雞犬不寧誓不罷休。不過來者想必是有隨意進出宮的特權,估計又是哪一位皇室貴族。
哪一家的公子少爺會如此無禮莽撞?莫非又是為一物癡狂才這般不識大體?
睡在外塌上的蘇檀顯然也才被吵醒了,始終微笑的臉上難得流露出不悅的神情,“你再多休息一會兒。”他起身先溫柔地安撫清漪道,讓侍女們服侍著穿整好衣冠鞋履便瀟灑的踱出門去,長發隨意的披灑在身後似最上品的黛色綢緞,垂落如瀑,疏狂清雅。
清漪眯著眼睛在榻上躺了會兒,卻看到流蘇急匆匆地推門而進道毓王讓自己身邊的侍女都過去一趟,遲疑一下便坐起身來。
流蘇將睡榻側掛著的宮緞素雪絹裙遞給了清漪,焦急地說:“毓王妃,事情有些不妙。在外麵喧鬧之人乃是肖煥寅的生母肖夫人。聽聞夜裏煥寅小公子突發胃痛,同時有嘔吐、眩暈痙攣等症狀,根據太醫一番診查,乃是中了劇毒——紫蘇子。而昨日煥寅小公子食住一直是在毓王府裏,所以肖夫人此番前來就是為了揪出那致命之毒是從何而來,她懷疑府中有人對小公子暗下毒手!不把事情查個清清白白絕對不罷休。”
“煥寅他現在怎麼樣了,肖夫人有沒有說他現在的狀況?”清漪麵色驚變,擔憂焦急道,“可是昨日他和我們吃的是一樣的食物啊,這毓王府中並未發生這樣的病患,此事定有蹊蹺。”
流蘇遲疑了一下,顰眉咬唇,開口時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王妃可知神農原上就有紫蘇子?而昨日,煥寅小公子的侍女目睹了在神農原上,毓王妃您讓煥寅服下了什麼。所以肖夫人認為……”
“嗬。”清漪冷笑,果然自己是一個是非之人,來到這裏注定清淨不了,“我梳妝一下,等會去見毓王和肖夫人。”
“毓王妃可有對策?流蘇知道毓王妃是被陷害的,您若有何吩咐派遣,流蘇萬死不辭。”流蘇目光堅定如磐石,發髻略微淩亂,想必是一路疾跑來稟告消息。
清漪緩緩的將裙帶係上,更顯的楚腰嬛嬛,不盈一握。如果有人在暗中一直為自己挖坑,自己乍到此處身如飄絮縱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終是避不過。還好也有人在暗中幫她。
“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事已至此,還能如何?”清漪將長發梳直,學著蘇檀的裝束簡簡單單束了一條玉帶抹額,不綰高髻假鬢,不簪珠釵步搖,不施斜紅胭脂,翩翩然走出門外。
暗中之人已經出招,那麼自己接招就是了,看看對方到底要拉自己唱一出怎樣的好戲。
陷害自己的人,不可原諒。而更加讓清漪怒而不發的是,紫蘇子劇毒,那個人竟然將那清俊少年的性命把玩於股掌之中,當成栽贓自己的籌碼。
君悅堂上,一位華冠美人淺坐在琉璃椅上,瓊姿花貌,麵若冰霜。雙珥照夜,煜煜垂暉,上著古煙紋赤霞羅衣,下穿金絲白紋曇花錦裙,發成芙蓉歸雲髻,簪以鸞鳳黛珠金步搖。每一件飾物都是皇室貢品中的極品珍奇,這通身打扮的氣派,舍當今顯赫皇親肖夫人其誰?可惜那遲暮之顏黛眉深顰,眸光中透著躁動不安與決然恨意,一雙腕白肌紅的手緊緊攥著腿上的裙衫,透出攻擊報複之戾氣。雖非皇室宗族,可在所有的皇親國戚中誰敢與她爭鋒?要知道當今毓王和公主都是她那嫁入皇室的胞姐所出,胞姐死後,公主蘇錦瀾和蘇景淼更是她一手帶大,先主念其撫養之功封其為二品昌國夫人,如今國主蘇黎也要敬她三分。
倒是有趣,昨日相見,自己和蘇檀一身華服為明禮,她常服來去隨意;今日,自己和蘇檀一身素衣為謙恭,她倒是一身華服欲揚威。
坐在另一側的則是沉默不語的蘇檀,他半揭茶蓋輕輕吹了口氣,水霧嫋嫋騰起,雖然身處尷尬境地但舉手投足間,依舊是隨性不羈。看他這般慵懶鬆散的態度,肖夫人的氣焰更是囂張了起來,確信此番就算自己提出要那下毒的惡婦以命抵罪,自己這素來作壁上觀獨善其身的侄子定不敢說一個“不”字。
而坐在朝東尊位上的則是一位瑰姿豔逸的尊貴女子,比起焦躁不安的肖夫人,自然神態安然,儀靜體閑,正是鎏淵長公主蘇景淼——身兼裁決宮內之事的職責。此次肖煥寅中毒與宮內的毓王府關係重大,她便被肖夫人請來作為協查仲裁之人。
清漪盈盈走來,儀態萬方。見此僵持局麵,便朝身為尊長的肖夫人一禮道:“清漪給肖夫人請安,願夫人萬福金安。”
肖夫人怒視著眼前潔白素衣清幽淡雅的女子,冷喝道:“好個不施粉黛便有朝霞映雪之顏的美人,好個炙手可熱金枝玉葉的蒲離國公主,昨日還覺得你溫婉可親,沒想到,好個蛇蠍心腸,好個殘忍毒婦,給我跪下!還不快認罪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