勻州是一座大城,每天進出城門的人車如過江之鯽,盛唐商行的上萬石糧食分成十批,悄無聲息的運進了城,沒有引起任何反應。
張衝隨著最後一批運糧的車隊趕到了勻州城,鄧玉娘親自出城到十裏亭相迎。兩下見了禮,張衝便棄了馬,上了鄧玉娘的車,往城裏而去。
又往前走了四五裏路,勻州城高大的城樓已經清晰可見。張衝撩開車窗門簾,凝望良久,不覺歎道:“人道‘獅子虎雖死,餘威尚在’,此言果然不假。你看這勻州城,雖少了帝王之威,但其莊嚴肅穆之氣,還是動人心魄啊!”
鄧玉娘冷笑道:“‘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這般不懂裝懂,真讓人笑掉大牙。”
“傷自尊了啊!”張衝嗬嗬笑道:“那你說說,我哪裏可笑了?”
“今兒我心情好,就教你一教。”鄧玉娘抿嘴笑道:“這不叫肅穆威嚴之氣,而是一股怨氣。”
勻州是前朝的都城,當年太祖親自領兵前來攻打,有三位王爺戰死城下,折損上將十幾員,士卒死傷數以萬計。太祖大怒,破城後連殺三日,直殺得大街上血流成河,城內青壯死亡殆盡,屍體摞的比屋簷還高,腥臭之氣經月不散。這段往事,張衝是聽說過的,鄧玉娘如此一說,張衝心內駭然,急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說,大凶之地,怎可安身?”
鄧玉娘見張衝一臉焦急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真是怪了,還有爺怕的事情。不過,爺是過慮了,就算勻州城的怨氣再重,又與我們何幹?人又不是我們殺的。況且爺又不是什麼順民,三天不做點作奸犯科的事情,隻怕能憋出病來。似爺這等慣要對抗朝廷的,那怨氣不僅不會做祟,反過頭來幫你也未來可知。”
張衝聽了,展顏笑道:“此言甚是有理,若不幫我,那就不是怨氣,而是傻氣了。”
二人說說笑笑進了城,一直到住處前停了車。早有一大群丫頭小廝候在門前,見馬車過來,幾個仆人慌忙跑上前去,伺候二人下了車。
張衝站在門前,定睛一看,好大一個宅院。五間正門,上麵蓋著綠琉璃瓦,朱紅大門緊閉,猛獸吞口銜著指頭粗細的銅環,嵌在門上的九縱七橫六十三枚銅釘閃閃發光,門前端放著二個大石獅子,八字門牆,兩邊是丈高的粉牆黛瓦,連綿起伏。張衝駐足看罷,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靠,不用這麼高調吧,怎麼把王府給租下來了?”
“那倒不是。”鄧玉娘笑道:“不過這宅子倒是真有來頭,是前朝宰相馬護的宅子。”
當年,太祖圍城,三月不下,一籌莫展之時,宰相馬護偷偷打開城門,將南漢的虎狼之師放了進來。太祖念其獻城有功,封其為恭順伯。張衝不禁有些疑惑,怪道:“想馬護不過是個伯爵,又是個降臣,起的宅子比王府還要大,這不是明著作死嗎?”
鄧玉娘搖頭道:“這裏的故事你就不知道了,這座府邸雖是為恭順伯所修,但馬護卻一天都沒有住過。當年,馬相獻城的條件是不殺一民,不燒一屋。太祖當時也是應了的,不過,進城之後,帳下諸將心中怒氣難平,大開殺戒,馬相阻攔無效,悲恨交加,便在自己的院子門口自焚了。等事態平息以後,太祖皇帝又想起馬相來,便傳旨召見,這才知道馬相已死,傷心不已,親自到馬家吊唁。此時馬家已經燒成了一片白地,太祖爺降旨,比照著親王的規製,在原來這地重建伯爵府,所以才有偌大的規模,這也彰顯了我太祖爺的天恩浩蕩。”
“蕩尼妹。”張衝冷笑道:“管他什麼宰相、伯爵還是皇帝老子,咱們還是進去看看吧。”旁邊的小廝聽了,急忙跑上前去,說著,抬腳便往裏走。
家人見了,急忙從儀門進去,喊人將大門開了,張衝大搖大擺地從中門走去,轉過頭來,對玉娘道:“這一路,又是騎馬,又是坐車的,身子難受得很,不如我們先逛逛院子。”玉娘點頭道:“也好,來了這麼久,我也隻是草草走了一遍,今天便跟你沾沾光,也遊一遊這個園子。”
進了二門,迎麵是七間正殿,東西各有配殿,屋頂蓋得俱是綠琉璃瓦,東西各有配殿。一個自幼在這個宅子裏長大的老蒼頭引著二人,邊走邊講解,一路走來,到處是亭台軒榭,看得張衝眼花繚亂。二人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圈,差不多也用了半天的時間。回到正院屋裏,張衝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道:“這麼大一處宅院,就算是千人進來,也住得開。”
鄧玉娘笑道:“虧你是河州張家的少爺,做出這副鄉巴佬的樣子,也不怕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