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從天而降的不止是大雨(下)(3 / 3)

蘇染咳嗽起來。

“咳咳……他們都是你的……親人……娘親不能陪你了,但是他們在……也是一樣的……”

宸玲搖頭,淚流滿麵。她聽出來了,無數個夜晚裏無數個白裏她都害怕著這一刻,害怕自己一不經意間,娘親就死去。但這一路都熬了過來,她每都過得提心吊膽,擔心著死神的逼近。但現在,她感覺到那個時刻真的要來了。

蘇染已經看不到東西了,她竭力讓自己笑的自然一些,想要讓留給自己孩子的最後一眼顯得美好一些。

“真的……真的……好舍不得我的玲兒啊,娘親真的……好愛你,真希望能看到你……長大……”

“真希望能看到你……名揚……下……”

戛然而止。那個時刻終於到來。宸玲心翼翼守護著的某個世界在一刻,徹底的破碎。

她自始至終未開口話,是害怕自己的哭泣打擾了這個氛圍,是害怕自己搶走娘親最後的時間。但從鍾萬毒出病情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知道會有這一。她一直在準備著。卻還是被這一刻的悲傷侵襲的遍體鱗傷。

她自責的哭泣,痛苦的咆哮著,稚氣的哭音裏帶著無盡的淒厲與恨意。

漫長路途中所有的堅強所有的隱忍在蘇染死去的那一刻,終於瓦解。那些積累在這一年奔波中的委屈與悲傷也終於在這一刻如山洪暴發。

為什麼死的人是自己的娘親?

什麼萬般道法下第一?什麼蓋世英雄?妻子病重的一刻你又在哪裏?既然救得了江湖救得了蒼生為何救不了自己的女人?

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宸玲的識海深處裏如一股怒潮。這些事情明明已經經曆過一次,再一次經曆,卻還是那麼痛徹心扉。

這世間有很多東西是矛盾的,這一段回憶勾起了宸玲對蘇染的無盡思念,也勾起了宸玲對宸沙的怨恨。但這一刻,她又忽然想到了另一個麵孔,那是一張溫柔的臉龐,那個人是宸沙的徒弟,本該是自己憎惡的另一個人,可明明見過也就幾次,雖然始終沒有給過他好臉色,卻因為這個人,連帶著的,對宸沙的恨意都淡了些。

如果蘇染的救贖是宸玲。那麼宸回,該是宸沙的救贖。

後來的日子,其實依舊不怎麼好。宸玲感激鍾萬毒,盡管鍾萬毒並未救下蘇染,但宸玲知道事在人為,他已經盡力。

離開鍾萬毒後宸玲返往南沙城,某個雨裏,是在南沙城外的大澤處,她被極為稀有的墨狐給咬了一口,命在旦夕間,這個時候被魔宗的長老所救,也在那時候,劉長老駭然的發現宸玲倒下的時候,雨勢緩了幾分,他以為這是個巧合,但他終究救了宸玲。

再後來,她得知原來宸玲真的通曉降雨之術。一個針對秦州城的陰謀由此誕生。

江湖險惡,行走江湖要記得人心險惡,放人之心不可無。蘇染對宸玲過的話,宸玲始終記得,隻是一個孩童,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總是不會有太多的戒心。她也因此,釀成大錯。

過後的事情,便是漫長而枯燥的十年苦修。

……

宸玲走入了意識的深處,卻不想,那片漆黑星空的盡頭,盡是屬於她自己的一生。

她隻聽過一個法,人會在將死的一刻,在某個扭曲的時空裏,明明是很短暫的時間,卻仿佛將整個人生再經曆了一遭。

她的一生坎坷,也造就了這名女子的強大,但當年南蠻秘境的遺憾,依舊讓悲痛萬分。宸玲能感覺到快撐不住了,身體在極速的衰竭,她必須得回去了,不然將永遠也回不去。

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也許昊教的人已經趕來了,也許白北冥和唐閑正在奮力抵擋,也許下一刻,昊的怒火就將穿過他們的防線擊向自己。

自己該是快死了,宸玲這麼想著。

她任由那股力量將她牽扯回去。

而在之前的一刻裏,昊掌教與昊大祭司已經到來。一切如宸玲所預料的一般,這是一個絕境。

唐閑八葉境界麵對劉伽的九葉巔峰境界,白北冥於身後護住宸玲,昊掌教一眼便斷定宸玲進入了某種忘我狀態,不足為慮,隻要解決掉兩名魔宗長老,宸玲將無法做出任何抵抗。

事實上,宸玲的修為早已空空如也,昊掌教甚至有些驚駭,宸玲是以怎樣的意誌在強行施展雨罰之術。

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日秦州城將毀於一旦,魔宗亦如是。

白北冥道:“唐,我知道你對傀儡視作真實的生命,傀儡一旦殘毀,便堅決不再用傀儡,是為對死者的尊重,但如今魔宗上下危在旦夕,老頭子雖然不該指手畫腳,但懇請你放下成見,讓你的傀儡物盡其用。”

唐閑沒有過多猶豫便點了點頭。與顧三秋的戰鬥讓他明白了自己傀儡的弱點,事實上,讓殘破的傀儡變成兵器,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一種更強的戰鬥方式,但是他的偏執讓他從來不肯這樣做,其實直到現在他依舊不肯。

可是他敬重他身後的那名女子,他無法想象自己的宗主是在經曆著怎樣的苦楚才能在內力枯竭的情況下依舊維持著雨罰之術。這樣的決意讓他一個大男人自愧不如,他所能做的,便是放下自己所有的偏執,將一個魂鎖級別的偃師真正的強大展現出來,用以保護宸玲。

劉伽是看不上唐閑的,即便唐閑與白北冥聯手,劉伽自持九葉巔峰的境界絕無可能失敗。但當他的昊掌力將唐閑的傀儡擊碎的時刻,昊聖炎將傀儡點燃的一刻,他赫然發現,那具殘碎的傀儡碎裂成許多塊之後,仿佛更難對付,如一道道暗器一樣向自己飄來,原本一具傀儡隻能從一個地方襲來,但如今卻能從多出襲來。

劉伽冷哼一聲,譏諷道:“魔宗長老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們宗主死定了!當年她施展雨罰之術,乃是魔宗十長老連同麾下勢力源源不絕的運送內勁給她,如今那些人多在兩年前被她殺死,現在她一個人承受雨罰之術,終於也將因此付出代價,不得不,這真是報應啊,哈哈哈哈……”

唐閑回頭,瞬間瞳孔皺縮,他擋得住劉伽已是使出渾身解數,又如何擋住實力更強大昊掌教?

就在這一刻,他看見白色的火焰凝聚在昊掌教手中,他想派出一具傀儡阻止,卻發現根本來不及。

而同一時間,宸玲睜開了眼睛。

她已經沒有了力氣,眼前的一切是模糊的,她能感覺到一股毀滅的氣息衝向了自己,這座城市大火已經撲滅的差不多了,但如果不剿滅昊教,一切就還會再次發生,可她已經沒有了力氣。

全身上下,身體的每一寸力氣都已經用盡,七情訣的反噬也已經開始。這位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女武者,麵臨著最虛弱也最危險的一刻。

她從來未曾有過這麼柔弱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有一會死,卻是沒想到死於這樣的情境,或者這樣也不錯,起碼算是還了秦州城的債了。她這麼想著。

坑城的時候,她記得某人,活著就會等來好的事情。然後她看到了屬於那個人的奇跡,她不想輸給那給人,今,她也做到了奇跡,每一個在場的人都驚歎著她的強大意誌。隻是,似乎也隻能走到這裏了。

仔細想想,好像自己這一生,就沒有什麼好的事情。

最敬重的父親,丟下了自己與娘親。最後一個關於他的消息卻是從他徒弟裏得知他死了。最疼愛的娘親,也因為病痛而死去。

後來的人生裏,雖然也算風光,但那枯燥孤獨的十年,是怎麼熬過去的也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更像前者,更像是在詮釋那句不可避免的死亡到來前,生不如死的活著。

可終究,她想活下去。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做。

死亡的火焰越來越近,這麼多年她很少流淚,南蠻秘境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流幹了眼淚,但後來在客棧裏,她又流了一次眼淚。如今,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這麼怕死的。

真想,活下去呐。

劉伽肆意的笑聲,昊淨炎劇烈的溫度,如同最深最暗的山洞裏吹來一陣風,沒有帶來任何生機,卻驚起一群群嗜血的蝙蝠。

時間仿佛瞬間慢了下來,她的部分意識還停留在回憶裏,腦海裏不斷地回想著蘇染的話。

“這世間沒有絕情的劍客,將來玲兒要是遇到了喜歡的人,去喜歡便是,因為人生也許很短暫,不得哪,就會忽然結束,隻是那個人一定要很在意你,能在你最危急的時候,出現在你身邊……”

自己不想做娘親那樣的人,但似乎,自己也沒有資格比娘親過得更好。起碼娘親至死不悔的愛著一個人。

宸玲了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留下。坦然的接受了自己命運。

但忽然間,她睜開了眼睛。

在生死決斷之間她聽到了一聲劍鳴,睜開眼睛的刹那間,她看見了一個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裏身影,那個人的麵容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那把漆黑的劍宛如君臨下一般霸道的彈開了昊淨炎。

她不知道為何本該在西域的人會出現在這裏,這是否意味著弘城的戰事已經結束?她來不及想那麼多了,因為將死之時再見到這個人時,宸玲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最終她將那個念頭了出來:

“原來……那個人是你……”

這句話完之後,宸玲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內心瞬間湧出的一絲安全感仿佛一把鑰匙,那些被她鎖住的疲倦瞬間傾巢而出。宸玲昏睡過去。

從而降的不止大雨,還有英雄。

昊掌教萬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忽然殺出一個人,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同為九葉巔峰境界的強橫讓他不得不重視眼前的對手。

白北冥也沒想到宸回會忽然出現在這裏,他以為今將是魔宗覆滅之日,但宸回的出現讓事情開始逆轉,他本是江湖前輩,卻無比感激的對宸回道:“宸少俠,你能來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宸回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大雨慢慢的停歇,大火卻並未全部撲滅,但已經可以控製,焚城的舉動讓宸回無比的憤怒。但更讓他憤怒的昊掌教對宸玲下了殺手。

宸回對白北冥道:“白前輩,您與玲救過我多次,也該我救你們一次。”

宸回持劍而立,神色冷漠到極點,他轉向了昊掌教,平靜的話音裏隻有絕對的殺意:

“你將是我要殺死的第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