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他並沒有預料到我的去而又返。雖然蒙著大半邊臉,但那對失色的雙眼已經充分說明了他內心的疑惑。
“很吃驚吧?我差一點就被你騙了。”我麵不改色地說道,一隻腳已經踏了進來,“你故意製造了從陽台離去的假象,而其實你仍然藏於房內,想趁我出去追你的時候,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帶著被弄暈的小羅,從正門離開。不得不說,你比普通的殺手聰明,但你絞盡腦汁,處心積慮所布下的局,卻仍留下了一些致命的破綻。”
他把睡得和死豬一般的小羅緩緩放到地上,一言不發,好奇地注視著我。
“陽台上的鞋印。由於暴風雨的緣故,外麵泥濘不堪,所以從外麵步行而來的你會留下鞋印也在情理之中,於是你靈機一動,幹脆以鞋印來引我上當。可是你卻弄巧反拙,也正因為這些鞋印,才使你的計策暴露了。”我走進房內,在他麵前來回踱著步,同時觀察著他的反應。
“試想一下,你從外麵進來,由於鞋上沾滿了濕潤的泥土,在陽台上留下了第一排向內的鞋印。進入臥室以後,你弄暈小羅,帶著他返回陽台處,留下第二排向外的鞋印。看似合情合理,但仔細想來,第二排鞋印由於在房內行走的消耗,其泥土和水漬的含量應該遠少於第一排,反觀陽台上留下的兩排鞋印,其形狀、大小、深淺幾乎毫無分別,但相對的,房內的鞋印卻深淺不一,形狀難以辨認,這是為什麼呢?我苦思冥想,最後終於明白了。”
郊外的天空開始出現一輪紅日,鋪灑到臥室和陽台兩邊,照亮了橫七豎八的鞋印。言語之間,我極力放慢語速,時不時還會停頓一會兒,以換取他的三言兩語,怎奈無論我怎樣試探,他都矢口不言,像被點了啞穴一般,唯一能看出反應的地方隻有那對裸露的雙眼。
我繼續說道:“趁警方不在的時候,你徒手翻上三樓陽台,怎奈剛準備闖入,幾名好事的警員竟然從樹林裏鑽了出來。匆忙之間,你透過門窗見到了床下抖動的床單,得知小羅正戰戰兢兢地藏於床下,於是你靈機一動,想到了事後的脫身之法。在未進臥室以前便留下了那兩排清晰的腳印,然後闖入屋內,弄暈已經毫無反抗能力的小羅。再脫下軍靴,赤腳將小羅藏進衣櫥,而你則藏進老鍾下方的空櫃。”
我指著他其中一隻尚未係好的鞋帶,目光卻早已定格在他腰間閃著暗光的瑞士軍刀上。我冷靜地扶住十分鍾前才縫合好的傷口,心中盤算起和他赤手搏鬥的勝算來。
一陣濃重的鼻息聲傳入我耳廓,我仿佛聽見他冷笑了一聲,繼而撇下現場,大步流星地一躍而出,借助一把鉤繩輕而易舉地從陽台滑了下去。
我迅速衝向陽台,四下裏眺望,陰影之下,他沒過一會兒就隱沒在樹林裏不見了。
在我遇見的多名黑衣人中,還未有哪一個給我如此強烈的威脅感。他不但身材壯碩,有敏捷的身手,而且還有一顆臨危不亂的內心,就算計策已被我拆穿,也未流露出一絲驚慌的神色,看來絕非等閑之輩。
我深深地覺得,他並不是事情敗露後逃之夭夭,而是一種戰術性撤退,出於某種原因,他不便與我正麵交手。不知下次見麵會是怎樣一幅情境,今後我得小心提防才是。
此時的張偉睜著眼睛,躺在自家的大床上,靜靜地瞅著天花板。一整晚他都沒有睡著,對醫院中發生事情耿耿於懷,腦中思索著在逃的殺人犯尹黎,心間卻惦記著不知為何包庇尹黎的小陶。
“轟”的一聲,房門被一腳踢開,小陶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口,驚得張偉從床上坐了起來。
“張偉!”小陶大踏步走到床邊,一把掀翻了被子,“為什麼整晚都不接我電話,還把門給反鎖了?”
張偉瞪了她一眼,然後轉向地下,重新撿起了被子,臉轉向另一邊,把自己捂了個嚴嚴實實。
“說話,你啞巴了?”小陶試圖再次扯開被子,怎奈被張偉拉得緊緊的。
張偉隔著被子小聲罵了句:“吃裏扒外的東西……”他原以為隻有自己才聽得見,怎奈被小陶聽了個清清楚楚。
“有種你再說一遍!”小陶暴跳如雷,朝他腦袋上狠狠抽了幾瓜子。
張偉被折騰得有些受不了了,再次赤膊著上身坐了起來,厚厚的繃帶在胸前纏了一道又一道,其間還有幹涸的血紅色:“夠了,瘋女人,我沒空和你胡鬧,你大可以去找你的尹黎!”
“你……你什麼意思?難道前天不是你叫我去找他的嗎,還讓我去幫助他,說這裏都有你來搞定,這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嗎?”
“哼,滿口胡言亂語,你走吧,我不想聽狡辯的話!”張偉指著被小陶踢壞的門叫道,感覺昨天被小陶抽紅的雙臉還在火辣辣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