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過後,又下了一場雨,天氣一日熱過一日。
梓淳的小日子過得悠閑自在,平日裏除了聽傅先生講課,便是窩在福安堂,繡繡花、種種草、陪莫老太太聊聊天,閑來無事做些這個時代沒有的美食點心,在閑了找兩位堂姐鬥鬥嘴緩解在這深宅大院悶出來的壓抑心情。
梓淳最近在忙著繡扇套,原因是濟南府同知大人莫家大老爺莫謹廉三十七歲生辰,作為侄女,梓淳自然該送禮物表表孝心。
六月初一這日,三個姑娘穿戴一新,早早去福安堂請安,接著便去聽傅先生講課。
福安堂上房。
大夫人林氏一臉倦容坐在莫老太太下首,勉強帶笑聽老太太安排。
“今兒是你家老爺生辰,雖說隻是三十七歲的散壽,不必大肆鋪張,老大的那些同僚也不必請了,但也要辦場家宴,正巧今兒是初一,隻需將菜色準備齊全些,你就受累些,廚下的事上些心……再者這份禮單差人入庫便是,回禮你自己斟酌著送……”莫老太太說了一氣卻不見大夫人回應,不由細細去瞧她:“老大媳婦,老大媳婦!”
林氏猛然回神勉強一笑,向老太太賠罪:“是媳婦無狀,望老太太恕罪。”
“這沒什麼。”莫老太太將禮單交給迎春:“看你這樣子倒像是累極了,最近可是有什麼煩心事?若有就說出來,別總自個兒憋著,身體要緊。”
“都是媳婦不孝,讓老太太擔心了。”林氏略微猶豫了一下,又道:“打端午之後媳婦的精神就不是很好,總是容易疲累,想來是端午時累得狠了,待休息過來,便無事了。”
“既是這樣,你老爺生辰宴的事就讓鄭媽媽、方媽媽和你身邊的四個大丫頭安排吧,你且回去好好休息,萬事都不如身子健康來得重要。”
林氏對莫老太太的關心很是感動,又聊了幾句,便告辭回錦琉院。
錦琉院位於福安堂東麵,中間有一池荷花相隔,在這六月的天氣倒帶來了一絲清涼。
方媽媽扶著林氏沿著荷花池一路往錦琉院走去,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猶自憤憤不平:“夫人剛才為何不跟老太太和盤托出,這事由老太太出麵最好不過……”
大夫人步子頓了頓,“自打二房那邊出了那些事,老太太心裏後悔,就不太管兩房裏的事,這幾年更是連府裏的事都管得少了……方媽媽不覺得這件事與當時二房的事很相似嗎?即便老太太知道了這件事又能如何?結果要麼收了碧玉,要麼將那孩子……可至今我未能為老爺生下一男半子,那孩子怕是寄了很多人的希望吧……”
“夫人您……”方媽媽還欲說些什麼,卻被大夫人擺手製止:“好了,這件事就這樣吧,我自己會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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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淳三個下了學已是正午,便直接回到福安堂,陪著莫老太太用午飯。
“傅先生今天誇獎孫女的字寫得很好,也誇大姐姐和二姐姐書默寫的好。”
莫老太太摟著小孫女笑道:“呦咱們四丫頭真厲害,大丫頭和二丫頭也不錯……”
這裏正說著,外麵卻突然吵嚷了起來,間或還有大哭大喊的聲音,莫老太太被唬了一跳,大聲斥道:“這大中午的是誰在外麵吵嚷,規矩都忘了不成。”
平日裏都知道,莫家老太太雖麵上慈悲,心裏卻是個規矩極大的,尋常的婆子丫頭,縱是膽子再大,性子再刁滑,也不敢在福安堂裏放肆,今天這個事兒,卻是透著十分蹊蹺。
莫老太太一聲喝問,竟然一點作用也沒有,聽到老太太的聲兒,外麵的吵嚷聲反而更大了起來,莫老太太臉一沉,起身下了榻,扶著湛露和鄭媽媽的手出了裏間,梓淳三個姑娘也跟著出去,小丫頭打起簾子,院子裏的情景一入眼,卻令梓淳幾個嚇了一跳。
一個丫鬟在院子當中跪著,一邊磕頭一邊哭喊,兩個婆子一左一右從她腋下攙著將人要架了下去,一旁的豆綠皺著眉頭一邊指著那丫鬟嗬斥一邊指揮兩個婆子趕緊將人拉下去。
梓淳在一邊瞧著那跪在院子裏的丫鬟,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張小臉白慘慘的,滿臉都是淚水,頭發也有些散亂,鬢邊簪的絹花都有些歪斜,整個人雖有些狼狽,卻仍然掩不住那份出挑的靈巧風流。身上一件水紅色半舊小襦,底下是嫩黃色的綢裙,外麵罩著一件半袖比甲,跪在哪裏卻真有一股柔弱楚楚的美麗,這丫頭還真是個有幾分姿色的,看起來也挺會打扮,即便這一身尋常的丫鬟衣裳,穿在身上也十分惹眼。
原來這丫鬟正是碧玉!
“都給我住口!”莫老太太看著這一院子人亂哄哄的,沒來由一股心煩,指著地上跪著的丫鬟,開口便帶著幾分氣性兒:“你是哪個院子裏侍候的?可知這府裏的規矩?竟敢在院子裏如此喧嘩吵鬧,可見是慣得你沒邊了,來人,把這丫頭給我拖下去,先打上五板子再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