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霓裳用力將他推開,又扶著床腳竭力站了起來,腳底虛浮之感更甚,如同是踩在雲端上,輕飄飄的,胸前的傷口就因為她的用力而微微有些撕裂,鮮血立即染紅了她的白色內衫,她強撐著往門口踉蹌了幾步,搖搖晃晃地,眼前就被一片漆黑的迷霧蒙住,渾身一軟,再次倒在了原地。
李隆基隻覺得迎來一陣風,還來不及扶住她,低頭就看見那傷口處的一抹血跡,耳邊還回蕩著她方才的聲音,她卻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李隆基的內心急躁憤怒,到最後他就隻是踉踉蹌蹌地彎身將她抱起,鬢角的青筋充盈地仿佛就要爆裂,眼底的猩紅如同嗜血一般“禦醫……禦醫……不,去把孫夜時叫來……去啊!……還有,把李隆業給我發配到嶺南去,沒有命令不得回長安!去,快去啊!”
眾人見狀紛紛逃也似的奔出鳳鸞閣,不消一會兒,太醫署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員就都被請了過來,輪番診斷,又在李隆基的逼視下,眾口一詞,都說並無性命之憂,然而再多的,便無一人敢提。
孫夜時開始寸步不離地看護,有他在,李隆基到底是鬆了心,守了一夜之後,高力士早早地便來傳話說朝中太子風波又起,他自然是不能再錯失任何良機了,也正好,兩個人如今都在氣頭上,又是這樣不退讓的性子,總該是要冷靜一番,
武霓裳再次醒來時,已是翌日午後,灼熱的陽光透過窗戶強照進來,殿內實在悶熱,白芷與一眾宮女正奉命將冰窖裏的冰塊往寢殿裏挪。
“殿下可真是周全,這冰塊可珍貴哩,就怕姑娘被熱著了,早早地就用了起來,咱們姑娘這福分,當是頭一份了吧!”這小婢女自打入宮就在鳳鸞閣伺候著,多多少少有了些情分,故而說話並不十分生分,倒是白芷瞅了她一眼,她便噤了聲,不敢再說。
殿裏的武霓裳倒並未聽見什麼,動了動發軟的肢體,正在香爐裏撥弄艾葉草細屑的孫夜時聽見了響動,連忙行至榻前,笑著柔聲道“我的心肝小妹,你可算是醒了。”
武霓裳原有些模糊的視線在看清他時,終於禁不住璨然一笑,就連精神都恢複了些“怎麼是大哥?”
孫夜時一邊又替她診脈,一邊道“自打王府出了事,咱們兄妹已經數載未見,再見竟險些天人永隔,要不是平王殿下動用了軍隊,否則我就是白學了這身醫術,父王是頂疼你的,要知道你遭了這罪……”他說著,臉色也隨之變的黯淡,這兄妹二人自打當年宴會上恒安王逝世,王府敗落以後,便各自漂泊,到了今日,還是多年來的初次見麵。
武霓裳一臉歡笑地去握住孫夜時診脈的手,就像是從王府裏一樣的親昵“有大哥在,我可輕易死不掉”
孫夜時沉著臉敲了敲她的腦門“你這身子自小就虧虛,我也一直在想法子給你調理,這些年咱們兄妹分隔,我雖心裏惦記,可如今不同於從前王府還在時,礙於身份,我到底是鞭長莫及,你自個兒要再不上些心,我怕你……”他忽然停頓,隨之沉默下來。
武霓裳不以為意地笑道“怕我怎樣?”
“怕是隻能再保你十年壽命……”
從前在王府的時候,孫夜時總常常戲弄她,她以為此番又是在嚇唬她,便笑的更深“胡說,我還這般年輕……”
“否則你以為,素來溫潤理智的平王殿下,何故會如此近乎癲狂?你差點就死在昭容宮了,知不知道?”
她臉上的笑意緩緩變的僵硬,原本就有些空洞的眼神此刻已然褪去了所有光彩。
“有些事,你必須要試著去說服自己,在這長安城裏,但凡與權利欲望沾上,哪個不是絕情斷愛,不擇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