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之治”後麵的兩個女人
思史佚篇
作者:周樹山
被曆史所稱道的“文景之治”是孝文、孝景父子兩代帝王掌政的時代,曆時近四十年,人口增長,經濟複蘇,國庫充盈,社會安定,盡管因工商業主的崛起和權貴的攫奪有貧富懸殊之弊,諸侯國的幾次叛亂形成局部的震蕩,但中央政權日益鞏固,社會依然充滿了活力。錢穆先生雲:“蓋漢廷君臣崛起草野,粗樸之風未脫,謹厚之氣尚在。又當久亂後厭倦之人心,而濟之以學者間冷靜之意態。三者相合,遂成漢初寬簡之治。”寬簡無為,張弛有度,不折騰,不樹敵,不自作花樣困辱百姓,文、景二帝算得上有德有為的守成之君。
曆史有很多的偶然性,一連串的偶然性規定了曆史的走向。呂後死,諸呂滅,倘若庶子外王劉恒沒有入主朝廷,用他寬厚仁愛的性格和持重穩健的國策開其端,其子劉啟自然也不能繼位人主承其緒,那麼,曆史上也就不會有什麼“文景之治”。劉恒之被選為新君,自然因為他作為高祖劉邦活著的兒子排行居前,但這不是主要的,因為有一位起兵討呂的高祖長孫、齊王劉襄同樣有競爭力。由誰入繼大統,是權臣們根據自身政治利益反複權衡的結果,任何具有皇家血統的劉氏子孫都可能成為新的君主。劉恒能夠勝出,他的母親薄夫人為其加了關鍵的一分,這一點,薄夫人本人不知道,但恰恰是因為她,才成就了其子孫後來的帝王之業。不止是她,文帝之後、景帝之母竇太後同樣重要。我們常常關注曆史前台男性演員們的各種威武雄壯的表演,可是隱於曆史帷幕後麵的女性們同樣值得我們探究。
薄夫人,高祖劉邦之姬,文帝劉恒之母。生於秦代,其父吳人,與原來魏國宗室之女私通,生女。不久,其父死,葬於山陰(今之紹興)。此時六國已滅,秦皇一統,薄氏女在這樣的時代漸漸長大。至秦二世,天下叛秦,諸侯蜂起,已滅六國想趁機死灰複燃,“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有六國宗室遺裔者,無論為奴為隸,牧羊放豬出苦力,皆被推為君主以相號召。魏豹起兵,自立為魏王。薄女之母原既為宗室女,當然知道女子入宮乃是博取富貴權勢的最佳途徑,於是,將女兒送進了魏王宮。有相者許負,為薄姬(魏豹之姬)相麵,雲將來當生天子(此姑妄聽之)。當時項羽和劉邦相距滎陽,楚漢戰爭處於相持階段,勝負未分。魏豹本是漢之盟友,幫助劉邦打項羽,及聞許負言,心中竊喜,立刻背漢中立,暗中與楚聯合(魏豹背漢向楚乃是對雙方實力判斷失誤,非因相者一言。既有相者言,投靠項羽後將來自己就一定做皇帝嗎?可見相者雲雲,不可深信也)。魏豹背漢犯下了致命的錯誤,他沒有料想劉邦靠韓信、彭越之力迅速占據了上風。劉邦騰出手來收拾關鍵時刻背叛自己的魏豹,魏豹被漢大將曹參所擒,他的國滅了,成為大漢王朝之一郡。六國短暫的回光返照終成泡影,劉邦建立了家天下的大漢王朝。在這種波瀾壯闊的曆史大潮中,薄姬這樣一個弱女子隨波浮沉,被送入了織室,成了漢宮織女。此時魏豹已死,劉邦入織室找女人,見薄姬,大約覺得她年輕,模樣尚端正,就下詔將薄姬納入後宮。由草野小吏成為帝王的劉邦,一時間後宮美女成群,他根本無暇一一光顧,所以,薄姬入宮一年多,被晾在了一邊。
且說薄姬年輕時有兩個閨密,一名姓管,一名姓趙,曾與二人相約:“咱們中哪一個先富貴了,別忘了姐妹。”不久,管、趙二人先得幸劉邦,此時的薄姬尚在後宮麵壁淒涼,苦熬著寂寞的日子。漢王四年,劉邦坐河南成皋靈台之上臨風賞月,管、趙二女陪侍,無意間說起當年三人閨密之約,不禁相與失笑。劉邦問其故,對薄姬頓生憐惜之情,當日即召薄姬欲幸之。薄姬說:“昨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龍趴在我的胸口上。”劉邦說:“這可是好兆頭啊,吾為汝成之。”中國古代的史書很奇怪,凡遇宣揚君權神授的當口,決不肯輕易放過,總要編一個匪夷所思的小故事吊足你的胃口。劉邦與薄姬如有此等言語,當為二人做愛時調情之密語,敢問百餘年後的班固老先生因何得知?還煞有介事地把它寫入曆史?所以讀曆史有時也“姑妄言之姑聽之”了。無論如何,薄姬得幸劉邦,播下了龍種,一次(生平唯有一次)就懷了孕,當年就為劉邦生下個男孩。種種的機緣巧合,女人憑她的生育本能創造了大漢王朝未來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