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欠債還錢(2 / 2)

阮綿綿瞧著她,聽著耳畔的吳儂軟語,心底裏,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人揪了一下,又是酸,又是疼。

漸漸地……

七嫂變了,隨著她的聲音,變得年輕了,眼角的細紋不見了,身上的衣服也縮小了,梳著一條大麻花辮,一張圓圓地臉蛋兒,紅撲撲粉·嫩·嫩的,穿著一雙草鞋,拎著一個小包袱,跟著打扮花俏的大嬸走在田埂上。

天,下著雨。

牛毛一般,密密麻麻,眯著眼瞧去,就像是無數的針從天而降。

阮綿綿站在她們身後,瞧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不由得發笑,那個小姑娘長得真俏,要是她以後有一個女兒能跟她這麼好看,就好了。

轉念又一想,不,在那個年代,長得好看的都命苦。

這一年,七嫂還不叫七嫂,因為生在十月,滿山頭的桂花開得正盛,那會兒她阿爹還在,給她起了一個乖巧的名兒,叫金桂。也是希望,她往後的日子裏,能過得金貴。

卻沒想到,叫金桂的,不一定金貴。

她操勞了一輩子,壓垮了脊背,繡瞎了眼睛,懷上了孩子,卻得了一句,這份恩情,來生再報!

八歲那年,她爹死了。

說是被城裏的保安隊抓革命.黨給逮起來了,沒幾天就要槍斃。那些年,城裏城外都喊著要搞革命,虎門銷煙了,武昌起義了,可誰都知道,金桂的爹是個木匠,祖祖輩輩都是木匠,他除了會拿刨子,也沒認識幾個大字,還革.命.黨,就這三個字都不知道怎麼寫。

求爺爺告奶奶,該送的錢都送了,該拿的禮都拿了,可就沒一個管事兒的。

十月初一,那天是金桂的生日。

菜市口的槍聲震天響,所有人都去看槍斃去了,金桂和她娘沒去。那些個好事兒的,還把瞧見的場麵,繪聲繪色的說給別人聽,有咧著嘴笑個不停的,有暗自清醒的,麻木的看著一切。

金桂的娘給她煮了一碗麵,給了她一個鐲子,就讓鎮上有名的大嬸子把她領走了,沒說去哪兒,沒說去多久。隻是,時常在夢裏,能夠看到娘親那雙冷眼婆娑的眼睛,扶著門框,朝著她揮手。

在那之後的很多年,她都沒有見過娘親,偶然有一次,聽人說起。

她才知道,她娘沒了,燒死在屋裏了,連個渣滓都不剩了,房子也是焦土一片了。金桂張嘴想哭,卻一個字都哭不出來,咿咿呀呀地嚎了半天,卻也沒人聽得懂,她在哭什麼。

因為……

她是一個啞巴。

一幕幕,一幀幀,宛如一幅巨大的畫卷,在阮綿綿的眼前一一展開,她看著聽著,卻什麼都改變不了,抓住衣襟,生生的揉皺了,也說不出一個字。

那不是一家人的曆史,而是時代的縮影。

黑暗的軍政,鬆散的律法,冒名頂罪,販賣人口……

那個年代,人是畜生,是牲口,隻不過是勞動力而已,男孩就是金貴,不會說話的女孩,不過就是金桂罷了。

賣到王家,她十二歲,許給王家小子,她十五歲,他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