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就一個獨子,叫王文生。
大嬸說,把她給文生當媳婦兒,可是金桂知道,那叫童養媳,若是以後王家念舊情,他們也就這麼過一輩子了,若是王文生不喜歡她,休妻再娶也是沒二話的。
可誰都沒想到,過門半年,王家就敗落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年年尾,連下了半個月大雨,莊稼地都淹了,洪水泡了整個城,她馱著王家小子跑了幾十裏的山路,才到了避難所,跟幾十個人擠在一個棚子裏,靠著每天一碗粥活下去。
王文生從沒吃過這些苦,終是身子撐不住,害了病。
金桂不知給多少人磕了多少頭,才換了一些麵餅子,麵疙瘩,按照老人們的指點,采了一些草藥,沒日沒夜的照顧他。洪水退去了,王文生的病也好了。
可……
莊稼地沒了,王家散了,她還是個孩子,卻要養活另一個孩子,一路乞討為生。
這天,她碰上了一個貴婦人,賞了她兩個白麵饃饃,她護在懷裏,捧了一路,朝著城外的小破廟而去,餓著肚子,愣是一口都舍不得吃,滿心的歡喜,心說,留著給文生,他年紀小,身子弱些。
這一路,走得都是小心翼翼的。
一推開破廟的門,她便咿咿呀呀地喊,文生坐在大殿的石階上,手裏捏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寫著字,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沒規矩,啞巴就是啞巴,連句人話都不會說!”
金桂的手一抖,笑容僵在了臉上,閉上嘴慢慢地朝著文生走來,也不敢吭聲,伸手一遞,把白麵饃饃送到他的眼前。
誰知,文生麵色一愣,丟下手裏的樹枝,一把將她的手推開,“我不吃豬食,我要吃肉,吃雞腿……”
“啊……啊……唔……”
金桂心疼得肝顫,那可是兩個白麵饃饃,立馬奔了過去,蹲下身來,將白麵饃饃撿起來,拍掉上頭的泥土和砂石,紅著眼睛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責備他不珍惜食物。
文生被她一瞪,心裏更是來氣,大吼著:“你一個下人,憑什麼瞪我!”
下人,她不是下人。
金桂捧著白麵饃饃,打心底裏呐喊著,可她說不出來,低低的抽泣,反招來白眼兒。隻見文生從自己的小兜裏掏出一張黃紙來,拿在手裏晃了晃,說:“看見了嗎?這是你的賣身契,你就得伺候我,就應該照顧我!你是我家買來的。”
一個不過十歲的孩子,在極度惡劣的情況下,還沒堅守眼前的現實,他已經不是那個王家小少爺了,不過也是一條喪家之犬罷了。
金桂往前邁了一大步,一把搶過他手裏的賣身契,撕了一個粉碎,丟在地上,將剛才撿起來的白麵饃饃塞進他手裏,比劃了一個動作,吃。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文生看著碎了一地的紙片兒,有些呆愣,像是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蹲在地上,一邊吃著饃饃,一邊兒巴滋巴滋掉眼淚。
說到底,再蠻橫也還是一個孩子,不過就是耍耍小孩子脾氣,來宣泄內心的不安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