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遼都城涿原城,朝會所在帝帳宮。
大遼製,十日一朝,二月一大朝。
時值大朝,文武群臣,上至官正一品的封疆大吏,文甲閣首輔和武甲閣大司統,下至官從九品的司獄和侍詔官等合共四百餘人會於一堂。
群臣緊密分列兩旁,文東武西。
遼皇蕭隼麵沉似水,冷視下方群臣舌辯,探討拓跋無涯兵敗一事。
大遼文臣之首的文甲閣首輔呂公明是一位年達花甲的老者,眉清目秀,清臒的麵龐高俊嚴肅,瘦削的腰身微有些佝僂,大略泛白的額角中摻雜著幾點零星的細汗,額前三縷銀白發絲繞過側臉直垂至頷下。
一身燙青團九重花的官袍襯在身上倍顯精幹。
他手持文甲閣鈞令,與自己的那位門生——同樣權勢赫赫的文甲閣第二把交椅蕭洞賓,對視一眼,當先踏前一步。
“陛下!拓跋無涯所帶軍兵敗承田穀,一戰不利,致使中軍全軍覆沒!五萬餘精銳紅淵鐵騎僅有事先退離昶州的五千幸存下來!十萬草原騎將更是無一幸免!依大遼律法,如此敗仗,其下屬應當全部行以火刑為戰敗殉葬!”
遼皇低頭看著自己拇指上戴著的雋綠扳指,手指在其上的紋路中摩挲片晌,把玩良久,一雙眼睛這才有意無意的眯了眯,側目落在了官位大司統的赤丘牙身上。
“大司統也是這個意思嗎?”
這位一人之下位極人臣的大司統自然不是蠢人,他知道遼皇此話乃是將矛頭轉到自己的頭上。
古語所雲,伴君如伴虎。一旦你真的站到了那個位置,便會明白這是絕對的真理。
眾所周知,戰敗消息傳來後,遼皇第一時間便下令召金刀王入宮。
但金刀王不僅沒有親自入宮,反而隻是派了一個門下無甚名頭的第十八弟子曹方敬入宮。
曹方敬在眾目睽睽之下言辭鑿鑿,大言炎炎,以十分強勢的話語表明了那位大遼的刀王柱石力保弟子拓跋無涯身後之名的決心與態度。
這是孩子都能看得再清楚不過的悖逆之心,更是明麵上與當朝子唱反調的惡行。
蕭隼一句清淡簡短的問話無疑是在逼著他赤丘牙站隊,逼著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在子和金刀王之間選上一個。
呂公明方才的一席話直言拓跋無涯敗戰之事,正是因為這位自詡英明的首輔大人看透了自家子的意思,也正是因為他明白自家子已經對金刀王怒不可遏忍無可忍了。
在宦海浮沉半輩子之久的首輔大人眼中,釧亭名聲再響,也終究隻是一派江湖勢力,而金刀王的實力再強,也不過是老一輩的江湖豪俠。
靠著一把刀他能殺盡一國的人嗎?
靠著一雙拳頭幾點內氣他能屠盡滿朝文武嗎?
不能,絕對不能。
金刀王之所以這麼多年以來能夠在大遼草原橫行無忌,遊走帝都作威作福,廟堂江湖雙雙得勢,不過就是倚仗著一個大遼超品王爵的名頭。
這個名頭,可是帝王家給的!
他若是不敬帝王家,繼續無視君上無法無,帝王家一樣可以將他身上所有的權勢收回!
江湖人就是江湖人,一輩子也不可能真正威脅到子君權。
一介草莽粗鄙之輩,根本不值一提!
如此想法,使得呂公明第一時間帶領著文甲閣的一眾文臣儒士選擇站在子一方,甫一開口便清道明了自己一切的忠心。
君為臣綱,而金刀王僅是臣子,這乃是正道!
呂公明嘴角掛笑,意味深長的盯視向赤丘牙。
平素朝中當屬呂赤二人相交最惡,這也與武甲文甲二閣無法動搖的地位息息相關,無論朝會議會,或是事大事國家事,二人均是各執己見,於朝堂上已不知起了多少次衝突。
可這一次,呂公明卻胸有成竹的以為赤丘牙不敢提出半點異議,一旦提出,那就相當於認同了金刀王的狂悖之舉,綱常難容,人人得而誅之。
輕輕冷笑一聲,他心。
赤丘牙,你還是被我壓了一頭啊。
嗬,武人頭腦簡單,果真難當重用,這大遼的萬裏江山,還更需我文甲閣主持打理。
老夫看你當著滿殿群臣認同文甲閣之言後,還有何麵目與老夫當朝分議。
赤丘牙似是看到了呂公明的人得誌,斜眼睨了對方一眼,旋即一咬牙,插手施禮,有些艱難開口道。
“拓跋無涯十數年遊戰滁山,蓬萊,為我大遼立下不世功勞。後轉戰滄北,亦是屢戰告捷,居功甚偉,彪炳大遼。如此汗馬功勞,若隻因承田穀區區一敗,落得從屬盡遭火戮,豈不令我滿朝雄將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