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蘇寶甘便在朝雲寺住下,日日吃齋念佛,日子平淡如水,卻令她的心無比寧靜。
這樣平淡的日子,竟也會迎來不速之客。
蘇寶甘不知道司黎是如何知曉她在朝雲寺裏,但司黎向來與她沒有任何來往,怎麼也想不出他所來的目的。
不管她如何問,司黎皆轉移話題,說也是來佛門修行。時間長了,索性懶得再問,隻繼續念經誦佛,靜心養性。
終於有一天,司黎卻在她正在念經時打斷她。
“其實我來這裏,隻是受人所托,他讓我給你一雙新的眼睛。”
她頓住所有動作,有些遲疑,終究還是問出口:“是風南曜嗎?”
司黎不回答算是默認,她自以為在朝雲寺吃齋念佛數日,早已平靜的心卻又控製不住地掀起一絲波瀾。
“看不見也好,免得被凡塵之事所擾,替我轉告他,我不需要新的眼睛,請他不必再為我費心。”
“你要不要我可不管,我隻負責完成他的請求就對了,待此事完成之後,我自會離開朝雲寺還你清淨。”
司黎的聲音帶著輕蔑,似乎是氣惱她整日念經,而不去理外界紛擾的冷漠。
司黎第一次向她述說起菩提城的現狀,而她卻隻是故作鎮定地聽著,仿佛隻是一個旁觀者,漠不關心這個曾經是她最愛的家園。
朝雲寺的確是清淨之地,也是她躲避現實逃避所有人的地方,至少在司黎告訴她事實之前,她依然沉浸在自己自以為安全無恙的世界。
而此時,一切偽裝都被打破,她明白自己不可能永遠躲避,有些事擱置太久,並不是時間能衝淡的。
似乎有些事還在等著她去做,可她如今身無半分修為,什麼也做不了。
思忖許久,蘇寶甘決定去找空明。
“空明大師,我還眷戀塵,卻躲在寺裏裝作若無其事地念經,如此不虔誠,佛祖會怪罪我吧。我想,我需要了卻一樁心事,方能安心皈依佛門。”
“施主的意思是說,你要回到你原來的地方去嗎?”
“是的。”
“好,那便去吧,無論你將會麵對怎樣殘酷的事實,我希望你都能坦然接受。”
“我明白。”
空明忽然沉默許久,語氣裏多了一絲歎息,“或許你隻是看似看開了,但你心裏其實還是有恨的,你恨你的城主,你還在怨他處罰驅逐你,是嗎?”
蘇寶甘無言以對,卻也不能否認。
“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些事。”空明見蘇寶甘不語,繼續道:“很多時候仇恨是因為不了解真相,現在我將所有事都告訴你。”
空明告知她菩提城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而慕淮霄自從遭天雷之後,身體便開始孱弱,為了抵禦妖魔侵擾,更是耗盡畢生修為,終究是死了。
是因為眼睛是她所有妖力的源頭,當時他為了封印她的妖力,便在眼睛裏施了咒術。一旦挖去雙眼,就關上了妖力的門,自然封印也就解除了。若有一天換了雙眼睛,妖力便能重新湧現。
正是明白菩提城已保不住,慕淮霄為了保全她的性命才狠心將逐她出城。
“世間萬物都苦,願你能理解其中的緣由,不要被仇恨蒙蔽理智而不快樂,若你想回去,就遵從內心的選擇吧。”
一席話後,更加堅定了她要回城的決心,於是她等司黎為自己換上新的眼睛。
同時,她也在期待風南曜的出現,隻是換眼當日,卻沒有等來他的任何消息。
迷糊昏睡之際恍惚聽見有人在她床邊輕聲喚她名字,而取下紗布重現光明的那一刻,她才發現這一切隻是幻覺。
也罷,拯救菩提城原本就與他無關,更不該與他扯上任何牽連,這道別也便免了吧。
她終究還是回到了菩提城,城中空無一人,而妖魔鬼怪被困在菩提城裏整日作亂,大有衝破菩提城最後結界之舉。
她知道闖進菩提城會麵臨怎樣的凶險,但還是毅然決然走進了這座隻剩妖怪作亂的荒城。
菩提城早已沒了慕淮霄的蹤影,她明白他是真的死了,守在他的墓碑前良久,眼眶濕潤,呢喃:“我都還沒有報仇,你怎麼能先死……如今你就這麼走了,不怕我再做些傷天害理的惡事嗎?你如果有在天之靈,請你一定要看著我受報應啊,這樣,你是不是能開心一點?”
蘇寶甘閉上眼睛,良久後睜開,最後看一眼墓碑,終於毅然走向了她的歸途。
蘇寶甘站到城樓最高處,地下的妖魔惡靈朝她叫囂著,沒有任何恐懼,臉色隻有決然不後退的堅定。
百年前由她犯下的錯,百年後也由她承擔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