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下來了,今次士子五日後前往赴任,說要給成銘送行,大家都說好,卻為送行的地方爭了起來,謝應他們說要在鳳棲樓送,趁著還沒上任趕緊放鬆一下,聽說興縣那個地方窮的鳥不拉屎;夏雲他們卻說醉生坊好,大醉到天亮,當了官的操碎了心,哪裏還能這般快活。你有你的理,他說他的好,誰也不讓半分,最後都看著屈青宇,就隻剩下他還沒表態。
屈家的小侯爺搖著白玉扇,笑容可掬:“那就鳳棲樓。”
真就去了鳳棲樓,一群人投個熱鬧,紅玉、綠珠、翠翠全都叫了來,催情的香,醉人的酒,輕紗撩動的美人,一屋子的曖昧,叫人骨頭都酥了,那欲迎還拒的手段,心跟貓爪似的癢癢,方才還在懷裏的美人,跟狐狸似的,轉眼就掛到了脖子上,“小侯爺都沒來找奴家了,莫不是結了新歡,奴家可不依。”裝出來的醋味,也是別有一番風韻。
“那個不長眼的瞎說,趕明兒把舌頭割了去。”情深的跟真的一樣。
“燕子回樓那個姓君的姑娘呢?”笑語盈盈的花娘舉了杯送到嘴邊見沒反應,抬頭一眼,屈小侯爺竟是愣了。
“逢場作戲罷了,小侯爺說是不是。”這才回了神,接過美人手裏的酒笑著往那邊說的謝應敬了一杯。
一室的曖昧輕佻直到天亮。
送走了成銘,一個人站在城門下發愣,當日也是在這裏送走吳晉的,兩個人卻是兩番全然不同的境地。
成銘說他是看到吳晉才想到自個兒的,他是怕了,才硬著頭皮去考勞什子科舉,怕以後連真心都護不住,好在還是考上了,不必事事都是旁人做主。
怕?自個兒又何嚐不怕,棄家離鄉後的淒苦日子,他這樣錦衣玉食慣了的王侯子弟又能捱得了多久?沒有吳晉那樣灑脫,也沒有成銘那樣的毅力,真真無用的,其實是自己呀!
“少爺,天都快黑了,咱們回去吧。”屈文低著頭,偷偷拿眼去看。
“嗯。”
集市上熙熙攘攘,便是到了夜裏也不見得好過,屈文惦著腳使勁往自家主子邊擠,“少爺,您說,成銘少爺的話是什麼意思?”想了會沒想出來,又擾了擾頭仔細想,還是沒想出來。
“什麼話?”
“真心什麼的,小的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皺著眉頭又開始想。
“王孫貴胄家的真心固然可貴,尋常人的真心亦是難求,人這一輩子,最負不起的不過一份真心。”成銘是這樣說的。
“想不明白,就別想。”
翌日,照例去了君莫問那邊,門是鎖著的,敲了許久也沒人應。
第二日又去了,還是沒人。
回頭直接讓屈文侯在燕子回樓外頭,就說:“昨兒得了壺好茶,明兒去她那裏喝。”這邊好不容易見著了人,主子交代的也話一五一十的說了。
“怕是沒空,叫他不用過去了。”君莫問凝著眉轉身就走了,屈文張了張嘴沒說。
“不用過去了?”什麼叫不用過去了,是現下還是以後?屈青宇瞧著案上包好的茶半晌沒說話,那日徽州新進貢了一批茶,聖上都誇好,又往各家賞了些,侯府也就這麼些,昨兒泡了盅嚐嚐鮮,沒敢多放,味道不錯,比以往的都要好,想著她該喜歡的。
那茶讓人仔細的收好了,日日譴了屈文去燕子回樓在侯著,每回都說“不得閑”、“沒空”,便是再遲鈍的人都明白幾分,隻是心裏不甘心,昔日喝茶論學何等的親近,現下為何就成了這般。
下人說夜裏一場雨,正巧放茶的那間屋頂破了個洞,那茶受了濕氣,放不長久了。
“繼續放著。”屈青宇思來想去,隻要東西還在,就還有個念想。
那日和屈文走在東市,遠遠的就瞧見那邊的人影,越看越發的熟悉,走近看清了,卻是不敢上前了。日日相對,眉眼都跟著記到了心裏,原本就有些弱的身子竟是越發的消瘦了,當真是忙到這個地步了麼?
立在君莫問跟前的正是那日在燕子回樓裏鬧事的潑皮,身寬體大,心卻小的很,上回吃了虧,便是街上遇到了都要討回來。
站的有些遠聽不清那邊說了什麼,隻瞧見那潑皮喘著粗氣嘴皮沒停過,便是身後的小廝也是那般狗仗人勢,時不時的插上兩句,君莫問瞧了這邊的屈青宇一眼,眼神冷淡的跟初見那會一樣,屈青宇還沒踏出去的腳硬生生的愣在了當地。
她沒說話,就靜靜立在那人跟前,一貫的淡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還是那個狗仗人勢的小廝瞧見了這邊的屈青宇,拉著自家主子說了幾句,那潑皮這才憤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