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師父看都不看我,可我打心眼裏敬愛他、仰慕他。師兄告訴我師父在華陀山上練劍,我便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溜出去偷看,他著一襲白衣,手舞銀劍,如秋水般下泄於亂石之中,真是神仙般的人,我那時真是看得癡了,一不小心從樹上掉了下來…還是師父將我穩穩地抱到了地上,才沒折胳膊斷腿。我心知闖了禍,立馬跪在了師父跟前,可他的聲音裏沒一點責備惱怒之意:以後不許再來。言罷白衣飄飄而去,而我在原地愣了好久……
我自然沒聽他的話,第二夜又忍不住去了那裏,卻不見他的影子,正失望間,頸上忽吹來一陣冷風,我嚇傻了。
師父俊朗的臉龐斥滿了殺氣,他手中的劍離我僅有一寸,那劍口好尖,在月色下泛著白光,應是極鋒利的好劍。
“師…父……”
“我不是說,你不要來麼。”
“我…”
“忘了?”
我說不上話。
師父要收回劍的一瞬間,一片青衣從我腰間飛了起來,月光籠著那柄似透著青骨的黛劍,而人也如劍般,是黯然的,仿佛他們一齊吸收盡了周圍的光華,師父沒有看呆然的我:“現在可記住了?”
“師父,他們尊你為掌門,可我就愛叫你師父,從小時候你領我上山開始,我就把你當做我師父。”
“隨你。”
“不是這樣的!”明時攔住男子欲離的身體,發現那雙眼睛裏的自己是那麼孱弱,又低下了頭,“師父.我不喜歡這樣的你。一點兒都不喜歡。”
“隨你好了。”男子輕輕地繞開去。
“師父…”
你的白影寂寂歎道:“都隨你。”
我為什麼跟你來這裏?
我為什麼喜歡上劍道?
我為什麼叫你師父?
我都記不起來了。
師父,為什麼我總感覺心裏空空的?
是櫻花爛漫的時節。
“師父對每個人說話,都是這般麼”曾明時抬頭仰望這個神明般的人。
“哪般?”
“就是…”他低頭想了好久,終於順著自己的心說了出來,“不會笑、不會難過…好像每個人對於你來說,都無足輕重。”
“你隻是個孩子,”男子落寞地轉了轉指間的枯葉,“懂什麼。”
他盯著他的眼睛,那裏空空如也,他一下安靜了。
不,我不是孩子了,我懂的。
是你不懂。
從什麼時候起,我變成了另一個你?
華陀峰頂,眼底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數不清的火把照著他冷俊的臉,忽明忽暗。
螻蟻。殘渣。鼠輩。一群廢物。
師父,你看吧,我會光明正大地贏。
我要配得上長青。
黑影掠下。
“烏合之眾,”曾明時踮在飛簷之上,眼裏冷冷透出不屑之意,“打著修理門派的名義想將我趕盡殺絕。師父未免太瞧不起我明時了吧。”
“師弟,我們其實並無惡意,隻要你把長青交出來,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你。”
“大師兄,我一向敬你愛你,卻不想你也如這些人一般,”他頓了好一會兒,“可見人心叵測。”
“既然如此——莫怪我們手下無情。”
他冷嗤一聲,扭轉劍身。
“大師兄!”多少驚呼也敵不過一聲喝令“住手”。
他瞳孔一縮,卻未鬆手,冷笑一抹,側目於白衣清雅:“師父,你要殺我麼——如果我殺了他?”
“都散開!”白影飄然而至,目光柔和而眼神複雜:“明時,別害怕,先放開你師兄。”
“我不怕!”少年勒緊了葉之韻,臂膀上那處傷卻受強力咧開了口子。
“他要我死——”少年決絕的目光由曾經的大師兄落到師父臉上,“你也是!你們要我死!就因為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