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1 / 1)

“你說,”他漠然看著手中玄青色的劍,“她怎變了這副模樣?”

風過,沾了血的葉子搖晃不定。

他終於站起身來,一陣眩暈襲來,他晃了下,撐劍穩住,睜開眼,麵前紅白一地,一顆心也是搖晃未定——教她揮劍若此的仇恨,已深入骨髓了麼——那,又是怎樣一種仇恨,能教她恣意妄為、輕賤生命若此——入魔…嗬…真是沒救了麼…

“她竟成了這副模樣……”他撫劍喃喃,忽而一笑,“長青,我們離開這裏吧。”

“我再不想殺人了。”曾明時從未感到如此迷惘,“可是,世間哪一處可得清閑——可以沒有血光。”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他舉劍慘笑,“那,我死了,你自在飛向他方吧。”他邊說邊閉上雙眼,劍貼黑衣,寒涼侵肌。

青光一閃,他茫然睜開眼,卻不見長青蹤影,他垂首念道:“長青,你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不要回來了…”

他失魂般踏下石階,卻不知道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師父…我是誰?”他舉首望天,茫然四顧,“我為什麼而活……你在哪兒…我找不到你…”

紅衣女子飛旋於空,手中長劍靈活轉動著,風聲愈盛,漸漸蓋過臨死者愈輕了的哀嚎。飛紅灑了頭頂一片天,眾人雖踩在實地上,但看那被劍貫穿的屍體愈漸小去,紅血和白骨嘩啦啦地淋了一身,隻覺到了地獄,眼睛發花,腿腳軟下,而鮮衣女子歌聲不減,笑如風鈴,撒完了“花瓣”,向又一個倒下的膽小者掠去。

怎料一股寒風襲來,須臾偏了方向,削下一耳,便聽得錐心痛叫。

“一把孤劍,”紅影打落長青,不屑一顧,“也敢擋道。”

“你們,”她回眸笑道,“再出來一個,或者幾個——”

“幹脆,”她斂了笑,眼露寒光,“像剛才那樣,一起上得了。”

肖言遲疑著將破指貼在巨鼎內沿,“絲溜”一聲,手指離開了內沿,目光卻不離空鼎半分。

穆寒冰看到肖言指上仍有血跡,困惑道:“這鼎…不噬血?”

肖言臉色蒼白,微微搖首:“不,它噬血,不過,隻噬合適的血。”

“合適的?”

肖言卻沒聽見穆寒冰的詢問,驀地抓住寒冰的肩:“你說…要滿滿一缸?!”

陡然間,穆寒冰蒼白了臉:“我隻見過一回…師兄你別擔心…一個人的血填不滿這鼎的…”

“所以,”肖言吃力道,“這些年,濛兒她…殺了多少人?”

“大師兄…”穆寒冰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他眼中寒光霎減,掰著寒冰肩膀的手覺出痛意,無力地垂了下去。他再不看那口鼎,再不能想過去凡種。他被真相撕得皮開肉綻,好不心疼。

“這樣瘋狂的事…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穆寒冰看著大師兄慢慢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目光卻是虛無。

“我為什麼不能早點製止她…”

僅剩呢喃的風,送來飄零一樹歎息。

“曾濛,你一介女流,枉虧師父憐你入派,你這魔女,誘走師兄,還要血洗淨地麼!”三師兄遠冥抓緊青劍,切齒道。

她眼中紅光減退幾分,眼前這白衣男子似曾相識而無法記起。青劍忽而襲來,她剛平歇下來的青絲重又飛起,眼中劍內,紅光較先前更盛了。

“你找死!”她相向掠去。

驚呼中,一聲“曾濛”隔空傳來,青紅兩劍瞬時落地,紅影立定,以為幻聽,心中那個聲音卻愈發清晰。

“他來了——”陣陣回聲穿山越穀而來,叫她頭疼得厲害。

“誰?”她話音未落,遠冥早拾起青劍向她躍去。

她睜大眼睛,靜臥腳旁的須臾濺了血,卻黯然未動。

“曾濛…”這呼聲太輕,消散在他耳畔。

長青從遠冥手中脫去,遠冥不解地看著遠處黑影。暗色靜淌,人與劍未化為一體。

“為什麼?”他目光凝滯在劍的下半段,伸手碰到刃處,卻不覺得疼,長青隻是往下滴血,不懂他的意思。

到底是有靈性的劍,知道傷了主人的手,鋒光轉瞬滅去,鏗然一下墜地,好似一截廢鐵。

他垂首而立,抬起左手,左手濃腥撲鼻,再抬起右手,指上滴滴掛血,他呆然道:“為什麼要我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