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離別
八月底的天氣，還是很炎熱的，一條修的筆直的洋灰路被正午的太陽照得發光，找不到一點昨夜下過雨的痕跡。一輛紅色出租車在路上緩緩的行駛。
車上有兩男一女。駕駛的司機是兩鬢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消瘦的麵頰冒出的胡渣整個人看上去都很憔悴。
他一隻手握著方向盤，空出的那隻手夾著煙卷往口中抽送，吞雲吐霧。
車窗大開，迎上一股一股的熱浪。
他從後視鏡中望向後座上的一男一女。兩張稚氣未脫的臉，張揚著青春無敵。女孩靠著男孩的肩上睡著了，散落的長發隨風飛舞。男孩則一動不動的，一雙黑色的眸子看不出一絲情緒，靜靜地望著車窗外閃過一棵一棵的老槐樹。
收回目光，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咳、咳、咳”煙霧嗆到了氣管，他開始猛烈地咳了起來，咳嗽還沒止住，手中的煙又狠命的狂吸幾口，熱氣撲麵，煙霧繚繞……
他叫季成，是一名出租車司機。五天前知道她的消息時，當時他正栽上一對情侶在熱鬧的商業中心驅車趕往京貿大廈。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手機聽筒傳來久違而熟悉的聲音。他急踩住刹車，擺出“暫停營業”的標誌牌，打開車門。又從衣兜裏抽出一張百元紙鈔遞給後座上的那對情侶，直報歉的說著對不起讓他們坐另外的出租車。便不在理會那對情侶從一臉的茫然秒變一臉的憤怒，隨後就是車外一連串的咒罵。
發動引擎，驅車離開。
車開離鬧市，在城鄉結合紅燈路口與一輛黑色奔馳發生剮蹭。好在雙方人員都並無大礙，對方也並不追究責任，便讓他可以離開了。
行駛途中，他還接到經理打來的電話。意料之中――他被投拆了。
等他到達縣城一個叫“槐莊”的村莊時已是下午四點半。
時隔整整十五年的重逢，沒有熱鬧的含暄，沒有喜及而泣的場麵。
當他見到她時，怎麼也想不到，這一次的見麵卻是永遠的離別。
他推開那一扇泛黃的木門。當年那個神采奕奕的大學生，俏麗的小丫頭，自己的親生妺妹――季婷。而此時的她就在這昏暗簡陋的房間裏，靜靜地躺莊破舊的木板床上，薄薄的被單子蓋住那被病魔折磨成骨瘦如柴的身體，奄奄一息。
他蹲下去，用手輕柔著季婷額前細碎的發絲，看著那張消瘦臘黃的臉露出他熟悉的笑容――俏皮，可愛。如冰充斥整個胸腔，心中驟如雨下，哽咽在喉：“傻瓜……傻瓜……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你這個傻丫頭……”當年，既然一意孤行，不惜與家人反目遠走他鄉也要和那個人在一起，就要努力得幸福啊？
“對不起……對不起……”季婷的眼角滲透淚水。那年大學畢業的她正值青春年華，為了愛情放棄一切，努力賺錢隻是為了在美國留學的戀人多賺些生活費。那時她也痛過，苦過，累過，但最多的是甜蜜也想到過他留學歸來，事業有成，與愛人攜手榮歸故裏的盛況。最終現實打敗了理想。她們長達七年的愛情卻沒能抵過金錢，富貴。在去美國的第二年他與富家千金結婚了。季婷收到那封分手信時她已懷上他的孩子有兩月深孕。
她後悔自己的任性妄偽為愛情一意孤行未婚先孕；但她不後悔母愛讓她義無反顧選擇留下這條無辜的生命。
現在？不知道此時的季婷會不會也有後悔過？
誰又會知道呢？此時的她正用最後的力氣，微弱地在季成耳邊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很輕，很輕，卻又那麼堅定。
直到，他對她點頭說：“好。”
她才放心似的閉上眼睛，咽下最後一口氣，安靜的樣子，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她說：“哥，不要讓我的孩子沒有家。”
“咳、咳”後排座位上傳來了女孩輕咳聲，季成連忙將煙掐滅，丟出窗外。大手揉了把臉，煙霧嗆的他有些眼酸。
遠離“槐莊”村上了寬闊的公路，加快了車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