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當真連風雪道也看不透小師弟麼?”
還是兩儀殿後的那間屋子裏,不過此時卻是夜深,屋裏燈火搖搖擺擺,顯得有些昏暗。楚易在那張床上睡著還未醒,床邊站著的是掌門亦清真人李其嶽和他口中的師叔,也就是楚易的師父,太玄宗太上長老弘深。弘深一副英俊中年人模樣,李其嶽好像他的老長輩,卻立在一旁,恭敬地發問。弘深的葫蘆還是懸掛在腰間,他看著床上的徒兒,眼裏有種說不出的意味。聽見李其嶽詢問,他輕輕搖了下頭。
“看不透。祖師伏雲真人的問心陣也對這小家夥無能為力。”弘深眼睛一直看著楚易的小臉,說這話的時候透著一股無奈,眼神裏卻閃過一縷精光。那好像是一種期待和希望的眼神?李其嶽沒看見師叔眼裏那道不明的感覺,隻是一個勁兒瞧著楚易,想知道這小家夥到底哪裏不一般。
“我還是要走的,”弘深突然說,“我早就知道師兄把太玄交給你最合適,這次回來看一眼我也算更放心了。”
李其嶽老臉寫滿悲戚,仿佛受了莫大冤屈,其實他心裏早料到師叔待不住的。
“師叔啊,在您麵前,弟子何德何能來執掌太玄?難道您就真的不能留下?”
弘深淡淡一笑,回答道:“其嶽,我還有事要做。這些年來,宗門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條,用不著自謙。若是哪日宗門有難,我自會回來。”
李其嶽知道留不住師叔,也不再說話。
弘深接著說道:“楚易還要托你們照顧,第一次聽這孩子說話的時候,冥冥之中就有種預感,以後他可能會有助於太玄,有助於我。”
李其嶽應聲是,但心中萬分疑惑,又說道:“弟子眼拙,實在看不出這孩子有何過人之處,單論根骨,他修到弟子這般境界好像都會很困難。”
“非凡。”弘深眯起眼睛,回答說,“我有這種感覺。至於以後他是一粒不及常人的塵土,還是一顆璀璨奪目的星辰,很難說,看他造化吧。另外,等他修行入門,心智漸熟之時,就讓他下山去吧。”
李其嶽一邊對師叔的評價感到驚異,一邊又對師叔的安排有些不解,但卻沒再詢問,隻是應了聲是。
“等他醒來幫我帶句話給他,‘想看清自己就好好修行’。”
弘深和李其嶽不再說話,一齊靜靜地看著小家夥。屋裏的燈火搖擺得更厲害,一明一暗中照著楚易的身子隨著均勻的呼吸一起一伏。
回到張承翰和楚易這邊。二人走出兩儀殿,正打算回星落峰。
“來,師弟,把你的手給我。”張承翰伸出右手,手掌上一層厚厚的繭子,一看就粗糙得很。
楚易依言伸手握住師兄的寬厚手掌。
“啊——————!”
一聲刺耳尖叫突然響徹問道廣場,附近弟子紛紛駐足側目。張承翰二人所站的地方已經不見人影,隻留下不絕的顫抖叫聲,淒厲得很,各弟子聽得心裏發慌。
此刻的楚易和張承翰二人竟然在雪峰上空的薄雲裏!原來楚易剛剛伸過手去,便覺得全身周圍都起了一股巨力,身子驟然一輕,下一刻已經腳踏半空之中。本來是天居雪峰盡收眼底的好風景,楚易卻緊閉雙眼,幹脆死死抱住張承翰的大腿,小手深深扣在師兄的衣服上。張承翰朗聲大笑。
數息之間,師兄弟二人在笑聲與叫聲中平穩落在星落峰。
星落峰乃太玄宗第三峰,不過相比天居峰的繁盛和龍虎峰的嚴謹,攬月峰的縹緲和五靈峰的秀美,張承翰坐鎮的星落峰總顯得小氣太多太多。沒有大宮大殿,沒有大房子,隻有星星點點的小木屋院子毫無規律毫無美感地散落在雪峰上,好似一塊白饃撒上一撮芝麻。用掌門真人李其嶽的話說,“這是我太玄最寒酸的地方”。然而首座亦泰真人張承翰絲毫不在乎,因為他覺得外在的東西與他修劍道沒有關係。他原話是這麼說的,“或吹風吹雪,或富貴莊嚴,我自修我劍”。
張承翰經常在一處懸崖上修劍,曾經借風雪之勢在一塊方石上一劍刻下“吹風”二字,那懸崖也得了“吹風崖”一名。很顯然,亦泰真人張承翰就是一個劍癡。奈何,那些被千挑萬選上山來的太玄弟子們,沒幾個願意陪著他吹風吹雪。自願上星落峰的有兩種人,一種雖羨慕劍道,但在星落峰練不幾天就下山去也;另一種能久住星落峰的就是和張承翰差不多的小劍癡,不過能進太玄宗的沒幾個,小劍癡更是難求。所以,自打張承翰定居星落峰,雪峰上的小木屋從沒增加過,因為到如今,三十個小木屋還有七個空著。
不過張承翰不在意,哪怕他這一峰算上他自己才二十三人。有弟子追隨他修習劍道,他自然高興,沒人來也無所謂。因為這些和他修劍沒半文錢關係。
這些都是楚易在星落峰落腳三天之後才了解的。哪怕楚易持著小師叔的身份把那些小劍癡一個個見過去,也花了三天時間。之所以是三天,是因為要楚易從星落峰的犄角旮旯裏把二十一個弟子一一找出來著實不容易。而此刻,那第二十二名弟子正站在楚易和張承翰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