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絢爛終有涯,高崖之處一腳踏空,跌下來就是噬人黑暗,修羅地獄的惡鬼過耳呼嘯,身外寒風削骨。我像無根落葉翩然翻飛墜下,無論飛到何處,一雙陰邪的厲眼總是如影隨形,跟著我起舞的步伐,怨毒的追隨著我。當我想停下身姿的時候才霍然發現,竟停不下來,身體脫離了意識,每一個動作都像被鎖定執行的程序,甚至連呐喊呼救都是奢侈。說不上來這是怎樣的情形,就像一個被囚禁在繭內的人,束縛住了手腳,連掙紮也不能,心智跟著彷徨起來,惶恐、不安、躁動……似乎已嗅到了死神的氣息。
腦海裏忽的閃過一個“死”字。但也隻是一閃,還來不及懼怕,一聲破空而來的“小師叔祖”宛如解禁咒語一般將我從縛身蠶繭中解救出來。瞬時清醒,卻驚見我置身於廢棄院落的閣樓之上,腳踏搖搖欲墜的扶手欄杆大有飛身而下的態勢,風中腐舊的欄杆發出“咯吱”的催命聲響。驚恐讓我僵硬了身子,這姿態隻要稍稍一動必定墜身下樓,三樓雖不至喪命,致殘卻是必然的,所謂千鈞一發自是為此時景象量身打造的詞彙。我隻能直勾勾看著樓下那個呆愣著的青袍學徒,品嚴那壯碩頎長的身形就這樣硬生生的刻進眼裏。
定格,靜止。
靜止,定格。
但見鷹一樣的矯健身姿遠遠奔來,我想出聲製止已然來不及,哥的身形如離弦之箭,眼看竄入樓內。不消片刻,他的腳步聲已出現在我身後,大口喘息道,“雨兒,千萬別動,我來救你。”哥輕步踏上久未有人踏過的朽木地板,腳下的“吱呀”聲不絕於耳。短短幾步路,竟然長如萬裏,令人心如火焚。
一步,兩步,三步……哥好不容易走近我,長手一撈,猛然將我帶下破損的欄杆,卷入懷中。掌風掃過之處,餘勁讓腐木不住的顫晃,轉眼一截爛木折斷落下,我尚未及看清已是木屑四散。我瞪大雙目,除了發抖什麼反應也無,直到被哥小心翼翼抱下了殘破閣樓,方驚覺攀附在哥身上的雙手染滿了鮮血,而哥隨意套在身上的素色薄袍更是沾染了大塊大塊的血漬。
這妖異的血紅脹滿了眼睛,看來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哥!你流了好多血。”不知怎的,我脫口而出的居然是這樣一句沒有營養的話。哥勉力的笑了笑,心弦一鬆,便不支倒下。我一時慌神,見品嚴仍呆站在原處,大叫,“品嚴,快過來幫我。”誰知品嚴非但沒動仍是直直站著,像一座人形化石天長地久的站著。我頓感蹊蹺,放下哥上前拉他,“品嚴?”第一下他似毫無知覺,第二下他僵硬的身體轟然往前倒下。我嚇了一跳,急忙扯住他,奈何他壯碩的身體豈是我能扯住,最後,他隻能倒在地上。
我翻過品嚴俯趴的身體,讓他躺平。才瞧見他的嘴角在不斷溢血,像是終年不枯涸的泉眼,一汩一汩,情形格外詭異。我從沒見過這種離奇的場景,從品嚴的頸脈和腕脈判斷,他該是健康正常的。可現在……我的心一片冰涼,甚至在這個暖日下的早晨不住地打著寒顫。
毛骨悚然嗎?這破落的庭院,破落的閣樓,忽然就荒涼邪惡起來,不知哪來的無名鳥在上空盤旋了兩圈,“呱——呱”叫得淒淒慘慘。我驀的想起了馬大嬸遇鬼的故事,想到了那個故事裏上半身漂浮在空中不停滴血的女人,心中寒顫到無以複加。
“天薊——”我顫聲尖叫。
天薊很快尋覓而來,我癱軟在地抱著哥,無力的摸了摸天薊的頭,它似乎也感覺出了我的驚恐異樣,迅捷的離去,很快找來了磬兒,然後師傅來了,楚王也來了……而我剛對上楚王深潭般的眼眸便在師傅的指勁下暈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已是翌日清晨,翠鳥啾啾,窗外春色大作。
我揉揉眉走下錦床,突想起昏倒前陰森的一幕幕,那個在風中搖曳腐敗的廢院驀地猙獰如厲鬼臉上殘冷的笑。我心下一片冷寒,禁不住一個趔趄。
“呀!小姐,您怎麼了?”正推門而入的磬兒放下手中托盤衝過來扶住我。
我穩住身子勉力一笑,“沒事,你端的什麼?”
“小姐,這是昨日幽靈苑那邊遣人送來的野參,奴婢燉了來給您補補身子。”磬兒眯眼笑起來,湊近我,“這可是楚王特意吩咐的呢,您趁熱喝了吧。”
楚王?“先擱著,涼會兒再喝。”我順勢在銅鏡前坐下,平複心情,“對了,替我打盆水進來,我梳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