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1 / 2)

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齊大夫起身宣布今日勝出者姓名“鍾……”之時,有人輕喝了聲,“慢著!”

他的聲音渾厚低緩,語勢卻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眾人循聲望去,墨青門簾輕掀,大堂偏門走出一個兩三醫徒攙扶的六十餘歲榮華老者。

堂內諸人皆是秦州遠近各處的大夫,大多識得此人,紛紛起身恭敬道:“陳老好。”

“怠慢諸位了。”老者笑意濃厚,揮手示意眾人坐下。他被皺紋包纏的眼笑眯了一條縫,極是享受這種德高望重,追星捧月般的虛榮。

齊大夫躬身扶老者上座,問道:“師傅可還有訓諭?”

老者倚老賣老,“鴻宗啊,原本你收徒弟的事,為師也不便多管。但為師聽說今日堂上卻是有人沒有秦州戶籍。這就不妥了,外人定會以為全和堂不自重身份。況且一旦讓宵小之人鑽了空子,可不毀了我們天醫宮醫學正宗的清譽?”

美少年一聽登時張惶了神情,不若其餘三子閑適。齊大夫斯文靜好,笑著安撫美少年,回身對老者道:“師傅,堂中確有名鍾姓少年不是秦州人氏,但他隨父在秦州已定居了兩載有餘。且此子勤敏好學,謹懷仁心。弟子見他資質上佳,實不忍荒棄埋沒之,這才允他參加拜師會。而他也確實功底紮實,才德出眾……”

“鴻宗啊,”老者閉了閉眼,似已不耐聽下去,“你是為師悉心栽培的嫡傳弟子,為師向來看重你,這全和堂以後也是要你來當家的……你呢,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兒太實。我們秦州一脈每年隻得一人能入天醫宮修習正統,選徒尤為重要,務必要選個身家清白之人。你明白嗎?”

老者聲音不大但中氣十足,帶著世俗的狹隘與精明,一雙眼似暖實冷。他的話聽來光明正大,理由充實,眾人莫不爭相附和。可說白了,也不過是地方保護主義思想作祟。醫者,當為天下醫,醫天下,如何能這般化幫結派,分宗別地?

齊大夫又再三進言,老者吹著手上的茶湯,漸浮怒容。

“求師祖給弟子一個機會。”美少年“咚”的跪地,是求人,卻不損其身氣勢。

老者居高臨下的姿態冷看了美少年一眼,“快起來吧,老朽沒這個福份,當不起你的師祖。”

美少年直了身子又道:“求師祖成全弟子。”老者閑適坐著不再說話,看似仁慈,卻在不動聲色間做了最殘忍的事。殊不知他腐朽的頑固思想足以折毀眼前少年追尋夢想的勇氣。老者推了推手,齊大夫會意,實在無奈,隻好勸慰美少年先行離去。

美少年百求無果,看向眾人的嘴臉,忽然站起,清明了雙眸,一字字向老者吐出轉身前最後一句話,“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們知道,你們都錯了,不要我是全和堂最大的損失。”

感動,就在這一瞬發生。如果先前我正氣惱老者,此刻我卻想感謝他。

拜師會最後的結局已然扭轉,最後的贏家是誰,多年後又有誰還會記得?可是這個小小的失敗者,今日用渺小如塵的生命道出的最後那句話,那舍我其誰的霸氣口吻和氣魄,怕是最擅長湮沒一切的時間也無法令之褪色的。

眾人都莫名的震驚著,看著美少年昂首離去,拓下了他那單薄的背影,就在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

我忽然就隻剩感動。

微微跨出的腳步已經收回,拔刀相助的義氣亦已蕩然無存。為了這美少年的尊嚴,我不得出手,因為那隻會辱沒了他。老者說的對,他確實沒福氣當得起這少年的師祖。不過,他自重身份的狹隘與偏私於我倒是極有好處。

我命侍衛追出全和堂,務必截住那美少年。

堂內因少年的離去延續了片刻的混亂。

我轉身,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銀針袋掏出,命侍衛尋機靠近老者,把針袋奉上,隻需說六字,“慕容植語,保密”。稍頃,當老者傲慢的抽出銀針後,看向侍衛時輕視的眼神變得恭敬異常。看來他認出了那針,相信慕容植語真的來了。

老者在堂內看了一眼,尋了機會讓醫徒攙扶著退回了偏門。

須臾,有醫徒迎我入內堂。

我大步而行,剛跨入門,老者已起身迎上來要拜,“‘蘇門’弟子秦州陳德參見……”我急忙上前一步虛扶一把,壓低了音量道:“你我同宗同門,虛禮就免了。況我今日前來也無欲太多人知曉。”

陳德意會暗示一眼隨侍醫徒,擯退了眾人,請我上座,自己識趣的立在一旁,不敢入座。我心裏發笑,這會兒他不也能站得穩妥,哪裏需兩三人來攙扶了?停了一刻,我假意隨口道:“怎麼還站著?快坐下,今日不興師門那套虛禮。再說,”我故顯身手道:“你脊柱有疾,每日站立不能多於一個時辰,如何好久站?快坐下吧。”